妙齡大學士

第98章 買房

心里記掛著觀音廟里的東西,一整夜井甘都處在興奮狀態,沒怎么睡好,所以早上起得很早。

孫小娟還在工作間里忙著今天壹蟬居的貨,端著剛出爐的一盤面包出來,瞧見她在院子里伸展胳膊,驚訝地咦了一聲。

“今兒怎么起得這么早,是昨天嚇著了?”

井甘吐了吐舌頭回應她的打趣,問起大哥井和,“昨晚大哥睡得怎么樣,有沒有哭鬧?”

孫小娟將面包裝進專門用來運送的多層大竹筐里,回答道,“睡前哭了會,后來睡著就好了。”

樟子嬸已經把朝飯做好了,孫老太爺人老覺少,早早就起來了,被樟子嬸扶到了堂屋的飯桌前坐下。

井文松幾個小的也陸陸續續收拾好坐到了飯桌邊。

等孫小娟和香巧忙完,一家人到齊了這才開始用朝飯。

井長富與井甘一樣都是日上三竿才會起床,所以兩人一般很少和大家一起用朝飯。

一家人說說笑笑間,壹蟬居的人來了,將今天的甜品清點確認了一遍就拉走了。

徑兒把人送出門,卻回來道,“二小姐,外頭有個少年找,說您讓辦的事已經打聽好了。那人自稱茬子。”

“這么快就找好了。”

井甘咽下嘴里的包子,道,“讓他進來吧。”

徑兒領命出去了,不一會就把茬子帶進來了。

茬子第一次來井家,沒想到正遇到人家用朝飯,深知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但他實在有些等不住,從昨晚開始就緊張雀躍,以至于晚上都沒睡好,大早起來把自己收拾整齊便跑來了。

井甘沒直接問他正事,看向他道,“吃飯了嗎?”

茬子快速地瞟了一眼飯桌上的飯菜,又是包子又是麻餅,還有油條豆卷,真豐富。

他拘謹地搖了下頭,“還沒有,趕著來給主子報信,沒來得及。”

“那就在這吃點吧,事情等會再說。”

說著吩咐徑兒,“先帶他去吃點東西。”

茬子連連道了謝,回頭瞧見把他領進來的漂亮姐姐,臉蛋不自覺升起了熱意。

樟子嬸和林木住在鋪子里,但每天早上都要來工作間幫忙干活,所以朝飯都在泉水巷和女兒、兒子一起吃。

一家四口圍坐在灶屋的矮桌邊,桌上一人一碗熱騰騰的甜豆漿,一大盆大包子,一盤油條,兩碟咸菜,還有一碗蘿卜排骨湯,應該是上頓剩下的。

“坐下一起吃吧,別客氣。”

徑兒另搬了一張小板凳到小新身邊,與他坐一邊,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茬子。

茬子搓了搓手拘謹地坐下,瞧著桌邊的幾人,一時不知如何打招呼。

徑兒便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是我爹娘,樟子嬸,林木叔。還有我弟弟小新。”

茬子一下子站起來,拱手規規矩矩地朝夫妻倆行了一禮,挨著稱呼了一聲,“樟子嬸、林木叔、小新。”

樟子嬸有些驚詫,臉上卻揚起幾分喜悅的笑意,“你這孩子這么客氣,我們不過是家里的下人,你卻是跟著二小姐身邊做事的,不必如此。”

茬子羞赧地抓了抓頭,“二小姐還在考驗我呢,還不知道能不能得二小姐青眼,留在二小姐身邊辦事。”

樟子嬸安慰道,“二小姐既愿意考驗你,說明還是很看重你的,只要踏踏實實把二小姐吩咐的事辦好,二小姐定不會虧待你。二小姐對手下的人十分寬厚。”

茬子雙腿并攏,雙手輕放在膝蓋上,坐姿乖巧地點頭,“謝樟子嬸吉言。”

樟子嬸不停瞧著他,小伙子長得挺精神的,嘴巴也會說話,挺討人喜歡的。

她不由對茬子更熱情了許多,將包子推到他面前,“吃,別客氣,年輕人正是能吃的時候,千萬別拘束,吃飽了才能好好替二小姐辦事。”

茬子誒了一聲,也不再拘束,拿了一個包子便痛快地吃起來。

邊吃邊問,“你們每天都吃這些嗎”

說著又怕她們誤解,解釋了一句,“吃得這么豐富。我一般早上兩個窩窩頭就打發了。”

“喜歡就多吃點。”

樟子嬸笑呵呵地給他夾了點咸菜,那是她自己腌的酸辣蘿卜干,非常開胃。

茬子夾起咸菜吃進嘴里,雙眼發亮地贊不絕口,“真好吃,樟子嬸手藝也太好了,要是天天能吃到你腌的咸菜不得幸福死。”

茬子嘴巴跟抹了蜜一樣,把樟子嬸哄地笑不見了眼睛。

“我還腌了不少,等會走的時候帶一些回去,吃完了再來。一點腌蘿卜干也不值幾個錢,想吃多少都有的是。”

“謝謝您,您對我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開始的拘束已經徹底不見了,不過一頓飯的功夫,茬子就和樟子嬸親地像母子一樣。

其他三人都沒怎么出聲,埋頭安安靜靜吃飯。

徑兒暗暗感嘆自己娘親的不爭氣,幾句甜言蜜語就把她哄得找不著北了,果然女人年紀越大越經不住甜蜜誘惑。

而一頓飯的時間,他們一家子也把茬子的情況了解了個差不多。

市井長大的孤兒,無父無母,無依無靠,艱難地長大,努力地生活,拼了命地尋找出路,掙脫狗屎般的破爛命運。

樟子嬸看著他不屈服的樣子,想起自己一家曾經輾轉被賣的那段痛苦過去。

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女兒徑兒的影子。

那時的徑兒也是他這般,不甘屈服,努力掙扎,最后幸運地遇到了二小姐。

他們倔強不服輸的性子有點像。

而且最后都殊途同歸地盡歸二小姐手下。

堂屋里已經用完了飯,二少爺幾個已經去私塾了,夫人也準備去鋪子。

徑兒和林木幫著收拾了碗筷,便跟著孫小娟、香巧一道出了門。

樟子嬸擼起袖子準備洗碗,茬子想幫忙,井和突然跑了進來。

樟子嬸問了一聲,“大少爺有什么事?灶屋里亂,別弄臟您衣服。”

井和站在門口直接盯上茬子,“你就是茬子?”

茬子知道這人是二小姐的大哥,聽說二小姐對這腦子有問題的大哥疼愛地緊,態度恭敬地正想回答,井和又開了口。

“甘甘妹妹叫你。”

說完扭頭就跑了。

樟子嬸輕拍了一下茬子的背,慈愛地道,“去吧。”

茬子應了一聲,做了個深呼吸,這才出了灶屋。

井甘沒在堂屋里,茬子找了一圈才在書房看到她。

井甘坐著輪椅在書架邊整理書,她在書房擺了一個書架,一些必備的書本上面都有,都是文松、長青他們在學堂讀書要用到的。

書架左側的一格里還擺著一大疊未裁的紙,是他們練字用的。

井甘將膝上排列整理好的書擺回了書架上,轉動輪椅來到了窗邊,朝對面的坐榻抬了抬手。

“坐吧。”

茬子繃起神經,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地跪坐下來,看得出來有些緊張。

兩人中間的小幾上放著茶壺茶杯,茶正熱,壺嘴里冒著陣陣白煙。

井甘將倒扣的茶杯翻過來,倒了兩杯,率先開了口,“我沒想到你動作這么快,才一天功夫就找到了?”

茬子認真地點了下頭,“剛好我之前認識一對老夫妻,他們正為自家房子的事發愁,您一說要開作坊,我立馬想到了他們。”

“說說看。”

井甘吹了吹茶水,抿了小口,認真地看著對面的少年,等待著傾聽。

她目光淡淡的,茬子卻莫名感覺到了一股壓力,咽了下口水,便認真講起來。

“那老夫妻的房子就靠近李子園,獨門獨院,面積不小,有個很大的院子,房間也有三十來間,是個三進院。便是二三十個工人一同工作吃住也容得下。

而且這房子有個最大的好處,便是遠離繁雜的集市,周邊一里之內沒有人煙,可以大大保證隱秘性。”

最后隱秘性這一點倒是戳到井甘的心上了,她最在意的也是這點,茬子很精準地抓住了核心要求。

“那他們是租還是賣?”

“二小姐愿買最好,若不愿,租也可以。”

這倒讓井甘有些意外。

平常人家對房子很看重,都不會輕易賣房子,最多租出去收收租金,除非了遇到了急需用錢的情況。

茬子似是知曉井甘會有疑惑,主動解釋起來,“那老夫妻無兒無女,眼見年紀漸漸大了,幾個侄子便開始打起他們房子的主意,老夫妻被騷擾地煩不勝煩,無力招架,干脆想把房子賣了換成銀錢,回鄉下老宅子去,也算落葉歸根。”

原來如此。

“帶我去看看,如果真有你說那么好,就定下吧。”

茬子愣了一下,“現在就去?”

井甘挑了下眉,“還等什么?”

井甘已經自己轉著輪椅準備出去了,茬子這才后知后覺起身幫她推輪椅。

井甘叫上在屋里刻木頭的井和,三人便即刻出了門。

李子園離泉水巷說遠不遠,說近也不多近,井甘坐著輪椅得一個半時辰,尋常人走路也要近一個時辰。

井甘問茬子會不會趕車,茬子說會,三人便坐著牛車前往。

房子的主人十分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帶著他們挨著參觀。

這房子確如茬子所說面積不小,做作坊十分寬敞。

老夫妻兩個人住這么大的院子,看著也挺冷清的。

石頭砌的院墻十分堅固,自大門進去一眼便能看到大片的菜地,郁郁蔥蔥,種了許多種類的蔬菜。

南側院墻邊建了一排坐南朝北的倒座房,有七八間,門窗都結結實實的,大多屋子都空著沒怎么用,但也打掃得干干凈凈。

而后進入二門,便是主要生活的主院,院里一顆白楊樹,墻邊還有葡萄架,一串串晶瑩剔透的葡萄看的人口齒生津。

房檐、院子里到處都擺了盆栽花。

可以看得出來老夫妻倆熱愛生活,把偌大的院子打理地井井有條,充滿生機。

“拿來做作坊有點可惜了,住起來肯定舒服。“

茬子跟在井甘身邊,附和道,“老人家打理地好,一點看不出來這院子已經有三四十年了。工人們干活、吃住都在這,雖是作坊,也是給人住的家。”

井甘仰頭看向他,眉帶笑意。

他年紀雖不大,卻有種同齡人身上少見的煙火氣,感覺很真實。

“你可喜歡這?”

茬子狐疑地沉默了片刻,不明白井甘為何問他這個問題,答道,“喜歡,環境清幽,房子又大又寬敞。我自小在街上晃蕩,街邊、破廟、橋洞都住過,那時的夢想便是能頓頓吃飽肚子,住上遮風擋雨的屋子。”

“既喜歡……”

井甘頓了一下,又朝茬子看去,茬子也正朝她看來,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

井甘勾了下唇角,“以后就住這吧。”

茬子愣了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看上這院子了,而且要留他在作坊里做工。

茬子欣喜不已,按捺著歡呼的沖動,嘴角已經扯到了耳后根。

“謝謝主子,小的以后一定盡心盡力,忠心不二……”

井甘抬了下手,止住他快要破出胸腔的喜悅,“先別急著感謝,我的規矩是,凡在作坊干活的人必須簽身契,這是死規矩。”

茬子果然哽住了,微張著嘴,沒想到井甘會有這樣的要求。

不過這也不奇怪,井甘那般在意甜品的制作技術,想對工人有所牽制,簽身契是做好的辦法。

“我不喜歡勉強人,回去慢慢想,想好再給我答案。”

之后茬子便比來時沉默了不少。

井甘通過主院的抄手回廊到了后院,后院面積與前院差不多,也大多空著。

“以前我們家人多,每間房子都住得滿滿的,漸漸的就沒人了,只剩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守著,現在也快守不住了。”

老婦人長嘆一聲,舉目瞧著自己住了大半輩子的房子,眼中滿是懷念和不舍。

老先生安慰地握著老伴的手,眼眶也有些泛紅。

這里埋藏了他們太多的回憶,太多的喜怒哀樂,默默無聲,卻給予了他們最長久的陪伴。

茬子體貼地安慰著兩個老人家,井甘則轉著輪椅到處看了看,問道,“這房子是完全屬于你們二老的嗎?”

老先生按了按濕潤的眼睛,解釋道,“當年我們兄弟三個從老家來城里打拼,一起修了這院子,后來大家各自成家,就分了家。

大哥只要錢,二哥分了一部分錢一部分房子,我則是全要的房子。

開始我只有后院三間、主院東廂房六間、和前院倒座房兩間,后來二哥賺了大錢搬去了省城,便把屬于他的那幾間都賣給了我。現在這整個院子都在我名下。”

井甘點了點頭,“歸屬沒問題就好。”

“我們老倆老來喪子,后繼無人,幾個侄兒就打起了我們房子的主意。偏偏他們都等不及我們死,就開始你爭我搶,恨不得我們立馬死了好把我們的東西瓜分干凈。”

老先生越說越是氣,喉嚨發出兩聲呼嚕聲,像是被痰堵住了,用力咳嗽了兩聲。

他們也是隱忍了許久,才痛下這個決定。

“不知你愿多少價錢出?”

老夫妻倆顯然早就想好了這個問題,井甘一問出來,老先生便伸出兩根手指。

“二百兩。”

井甘沉默下來,這個價錢不算低。

二百兩完全夠在省城買一處院子了,這院子的地理位置根本不值這個價,但也勝在僻靜清幽,少有人至。

井甘考慮了一會,開口道,“可以,但東邊那片土地和北邊那片李子園都要一同給我。”

茬子辦事很細致,把這兩老夫妻查地很清楚,除了這座院子,周邊還有不少土地和部分李子園都屬于他們。

兩老人微訝,互看幾眼,一時拿不定主意。

井甘道,“兩位既然要回老家了,還留著土地和李子園在這有何用處,徒增麻煩罷了。另外找賣家也賣不上價,不如一并給了我。按照市價,二百兩并不少,你們一點都不虧。拿著二百兩銀子,兩老便是頓頓大魚大肉都可花上四五十年。”

老婦人聽著井甘的話有些心動。

其實開始他們是想把那些土地和李子園留著做念想的,不過此時想來,他們這趟回去,怕是再也不會來了,留著也是無用,反而讓人牽腸掛肚。

“那地是旱田,根本種不出東西,即便如此你也想要。”

而且李子園只有很小一部分是他們的,其余都是李子園莊園的。

“這我知道,只要你們同意,我們立馬便可去縣衙辦理手續。”

改善土質的法子她有,旱田也能變良田。

有了這片土地和李子園,以后工人們也可自己種些果樹、蔬菜之類,自給自足,生活也能多些趣味。

老兩口去了角落里偷偷商量,井甘也不著急,耐心地等。

過了一會兩人回來,不出所料同意了她的要求。

“那我們現在便一起去縣衙?兩位可有打算好何時回老家?”

老先生道,“越快越好,我們也是被攪地不勝其煩了。”

商量妥帖,幾人便一道出門,只是剛走出沒多久正撞上兩個年輕人往這邊來。

兩夫妻一看見兩人,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為首面容稍顯稚嫩的男子率先瞧見了夫妻倆,快步迎上來,一臉笑意地問著,“三爺爺三奶奶這是要去哪兒啊?我陪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