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大學士

第105章 皇帝的母親

小達親衛很快便安排好了人馬,一行人加上井甘和阿蘭共七人。

井甘被抱上一匹馬,身體用繩子和前面的人綁在一起,整個人幾乎貼在前面人的背上。

阿蘭則是與小達親衛共乘一匹。

上次被壯爺劫擄有過騎馬的不愉快記憶,所以這一路井甘并不怎么舒服。

因為趕路速度很快,整個人顛地七葷八素。

所以她干脆趴在前面人身上睡覺,反正繩子拴著她也掉不下去,睡著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就是夜深露重該睡覺的時辰,井甘放松身體摒棄雜念,沒多會還真睡著了。

等她被人叫醒時,天際線上已經露出了霞光,天光大開。

與她共乘一騎的男子給了她一塊饃饃,雖然冷了,但還算軟乎,也很新鮮,就著水味道也還不錯。

簡單填飽肚子,休息了一會,一行人又馬不停蹄地上路了。

一路上除了吃東西就沒停下來過,終于在天黑前到達了目的地。

而剛到目的地,天上便開始下起了雨。

幸好速度快,否則非得被淋了。

自山腳開始一行人的馬速便緩了下來,不再急奔,隊形整齊地一路往山上行。

山間景色被修整地充滿趣味,生機勃勃,無論從哪個方向哪個角度望去都是美不勝收的絕境。

到了半山腰,行過一處懸崖邊,放眼一望,一座氣勢恢宏的別院赫然出現在視野中。

整個別院被群山包圍在中間,那一座座山頭如同一個個忠誠魁梧的護衛,保護著別院中尊貴的主人。

饒是向來處變不驚的井甘此時的心臟也狂跳不止,蕭千翎的姑祖母究竟是什么人?

想到自進入這片隱秘地界,耳中不時聽到的隱藏在暗處的兵甲之聲。

別院周圍到處都守著士兵,雖然沒看到,但耳朵聽到的比看到的還要真切。

守衛的士兵絕不是幾個十個,至少成千。

如此便足以說明住在這別院之人的身份何其尊貴!

方才是往山上走,這會則是從另一側下山,朝著別院方向前進。

隨著漸漸靠近,她看到了全副武裝的士兵,目光堅毅地守衛著別院。

同時盤查也更加嚴苛了,總是走不了多遠就要核對一遍身份。

等真正走到別院前,已經經歷了五次盤查。

臨下馬前,井甘還是忍不住問與她綁在一起的人,“不知這是何處?”

她想著兩人好歹共乘一騎趕了一天半的路,也算有了一丁點交集。

結果卻是那人理都沒理她,停下馬便解開繩子,將她順利交還給小達親衛后,便牽著馬與同行其他人走了。

這會雨已經慢慢大起來,走之前他仰頭瞧了眼雨蒙蒙的天,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沒問到信息,井甘只能一無所知地跟著小達進了別院,周圍別致的景色也沒心情欣賞。

有下人給他們拿了油紙傘。

井甘舉傘,阿蘭推輪椅,沒多久便在一處院子里停了下來。

院中等候著一個老嬤嬤,身后跟著一長串的丫鬟。

除了為首有身份的老嬤嬤,和身邊一個看著就比較體面得臉的大丫鬟,其他丫鬟都是統一服飾。

即便是統一的丫鬟服,卻比小富之家的小姐的衣服還要jing美。

所有丫鬟都保持雙手交疊貼腹,躬身頷首的動作。

連身體彎曲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像粘貼復制出來的一樣。

這得經過怎樣嚴苛的調教才能有這般效果,這氣勢,這排面,一般高門大戶怕也調教不出……

井甘想著想著,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整個人懵了一瞬。

莫非……這些都是宮里人?

那蕭千翎的姑祖母……

聽說如今的皇帝正值青年,與蕭千翎的姑祖母年紀不符。

莫非是皇帝的長輩?那也就是說應該是先帝的妃嬪。

而先帝的嬪妃有孩子的都跟著孩子出了宮,沒孩子的則統一送往皇陵守靈。

瞧這位的陣仗,顯然兩者都不是,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當今皇帝的母親。

井甘暗暗倒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蕭家尊貴,沒想到這般尊貴,居然是當今皇帝的外家。

那這里應該也不是尋常別院了,很可能是皇家行宮。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這是認識了一個富貴人,就跟著連蹦了好幾個級別,直接接觸到最頂端的人物了。

不過比起興奮,她此刻更多的是忐忑,只希望能一切順利,別惹上麻煩才好。

“這位便是四小姐一直念叨的井姑娘吧,可把您盼來了。老身是皇太后身邊的顧嬤嬤,特在此迎接姑娘。”

猜測得到確定,井甘平靜了許多,只頓了一下,便客氣地回應,“有勞顧嬤嬤了。”

“不知病……皇太后此刻情況如何?”

顧嬤嬤見她知曉了皇太后身份還這般鎮定,眼中閃過一抹欣賞。

笑道,“皇太后剛剛歇下,等明日醒了再見不遲。姑娘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就讓青鳥帶您去,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告訴她即可。”

顧嬤嬤身旁那個有體面的宮女朝井甘行了一禮。

井甘頷首回應,“勞煩嬤嬤了。”

這里正說著話,一串熟悉的大嗓門突然飄了過來,人還沒瞧見聲音便已經到了。

“小甘來了,人在哪兒?”

阿蘭推著井甘的輪椅轉了個方向,剛好看到蕭千翎一身火紅從院門口大步進來。

她手里還執著一把白傘,墨發紅衣白傘,自雨幕中行來,灑脫明媚,十分養眼。

蕭千翎一眼便瞧見了坐在輪椅里的女孩,嘴角瞬間漾開笑容,上來便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你可算來了,這下我心里有底了。”

井甘拍拍她的胳膊,等她松了手才咳了咳被勒疼的脖子,沒好氣地看她一眼。

“我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已經夠累了,你還讓我累上加傷,有沒有良心。”

蕭千翎沒皮沒臉地嘻嘻笑,“辛苦辛苦。”

說著轉向顧嬤嬤道,“別準備什么住處了,她直接跟我住。你把阿蘭安排一下就行了,派個人好好照顧他,他眼睛不方便,對這也不熟。”

安排完,推著井甘便樂癲癲地往自己的住處跑遠。

井甘急急忙忙回頭叫阿蘭,“你晚上好好休息,明早我來接你。”

顧嬤嬤望著一眨眼跑不見的身影,站在那有些發愣。

四小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開朗熱情了,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一樣。

之前還以為四小姐是因為井姑娘的醫術才把她請來的,怎么都沒想到兩人關系這么親密。

連曾經與千小姐都不曾這般親密,真是難得。

不過也好,四小姐封閉了這么多年,終于又有了曾經的笑容。

顧嬤嬤指派了一個太監照顧阿蘭,便領著宮女們離開了。

走了沒幾步,她忽又停下,回頭。

太監已經把著阿蘭的手走遠了。

青鳥問道,“嬤嬤,怎么了?”

顧嬤嬤盯著那個欣長的背影喃喃低語,“感覺有點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

想了一會想不起來,便又搖搖頭轉身走了。

井甘在蕭千翎的院子里住了下來。

蕭千翎作為皇太后嫡親的侄孫女,住的自然是行宮里頂好的院子,離皇太后的住處很近,也是為了方便照顧。

一路上蕭千翎給井甘講了一些大致情況,比如行宮里現在住了上百名醫者,有宮里來的太醫,還有從民間尋來的名醫、神醫。

烏煙瘴氣地,各有各的想法,真讓他們出手治卻又都往后縮。

“之前也給姑祖母嘗試過幾種治療方案,都毫無成效,還引起了不良癥狀。我之前悄悄問過太醫院院判,姑祖母到底是什么病,有沒得治,逼問了好久院判才跟我說實話,他么根本沒瞧出來姑祖母得的是什么病。當時把我給氣得……”

蕭千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做了一個深呼吸,憤憤地道,“敢情這都一個月了連病因都沒找著,之前喝的那些藥、扎的那些針只是為了做試驗?

他們要沒轍早說呀,就不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了,另外找人來。我就不信全天下那么多大夫找不到能治姑祖母病的人。”

“那你為什么把我叫來?”

井甘舒舒服服地窩在軟榻里,身上蓋著軟軟的被子,窗外是嘩啦啦的雨聲。

帶著濕意的涼風飄進來,疲累的身體和jing神都得到了放松。

蕭千翎挪著圓凳坐到她面前,壓低聲音道,“就非常奇怪啊,不管得了什么病,總是身體哪兒出了問題,有個病由啊。可姑祖母四肢、脖子既沒有病變,也沒有中毒,總之身體上毫無問題,卻莫名其妙就動不了了。你不覺得詭異嗎?”

“你覺得詭異,所以就想到了我?我是給你抓鬼的嗎?”

蕭千翎呵呵直笑,“你不是見多識廣,有各種各樣稀奇本事么。我就想請你來試試,你就當游玩一趟。皇家行宮可不是隨便想進就能進的,機會千載難得。”

蕭千翎完全是沖著對井甘的盲目崇拜把她叫來,井甘心里卻漸漸有了些想法。

如果身體當真沒有病變,卻發生了身體癱瘓、四肢僵硬等情況,確實很可能與心理疾病有關。

不過現在她也不能下定論,先等明天瞧了再說。

蕭千翎給井甘準備的晚膳很豐富,不過井甘趕了一天的路,只想吃清淡的,大部分菜動都沒動過。

吃了晚飯便早早上床休息了。

床很軟,井甘睡得很香,但才熟睡沒多久,突然就被人推醒了。

“井甘,井甘,快醒醒,我姑祖母出事了。”

井甘混沌的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直接被蕭千翎從床上抱起來放進了輪椅里,推著她便迫不及待往外走。

邊走邊給她解釋。

“姑祖母半夜醒過來,吃了點東西,然后就突然大喊大叫,之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行宮的大夫全都趕過去了。”

突然發瘋?

“是受什么刺激了嗎?”

蕭千翎滿臉焦急,步子越走越快,宮女在前小跑著給她照路。

“應該不會,自姑祖母病了,屋里的人全都謹慎再謹慎地伺候著,別說刺激她,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音。”

刺激可不是看動靜大小。

沒見到病人,什么都不好說。

井甘便沒再開口,繃緊神經思考著等會可能面臨的狀況,以及應對的方法。

不經意垂眼才發現自己衣服都沒換,穿著中衣就跑出來了。

半夜雨勢更大了,風吹在身上涼颼颼地。

她側頭吩咐跟在后面的宮女,“給我找件外衣來,快點。”

有宮女離開,很快找了件外衣來,井甘快速換上,勉強不會失禮。

等她穿好衣裳,皇太后的住處也到了,避雨的廊檐聚滿了人,全都是大夫。

蕭千翎推著一個坐輪椅的少女出現,非常扎眼。

頓時無數道視線集中到了井甘身上,很快便議論開來。

“那就是蕭小姐新請來的大夫?是個小姑娘?”

“唉,真是越發不靠譜了,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請來給皇太后看病。”

那些七嘴八舌的議論井甘假裝沒聽到,跟著蕭千翎進了屋。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大群宮女,全都保持相同動作垂手侍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

而遮掩著的、高高的青色幔帳之后傳來一個女人尖銳的喊叫聲。

有時只是尖叫,有時帶著哭腔的抽泣,有時氣憤、瘋狂的叫喚。

蕭千翎聽到姑祖母的叫喊聲,竟一時驚得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她記憶里的姑祖母是何等高貴優雅的女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完美無瑕,乃天下女人的典范。

怎會發出這樣刺耳的喊叫聲,像瘋子一樣。

井甘見她停下來,回頭催促她,“想什么呢,快進去啊。”

蕭千翎這才回過神來,拋卻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推著井甘進了幔帳內。

內室的大床上,猙獰狼狽的皇太后此時被四個宮女壓著四肢,不停梗著脖子大喊大叫。

她雖四肢僵硬無法動彈,身體卻掙扎扭動地厲害。

染了霜花的頭發凌亂地散在床上,有些遮在了臉上,衣服也歪歪扭扭,十分狼狽。

蕭千翎步子僵硬地走上前,哭著喚姑祖母。

伸出手想要替她整理凌亂的頭發,卻被她像看仇人一樣盯著,露出牙齒,氣勢兇狠地大罵滾開。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下來。

蕭千翎忍住嚎啕的沖動,一把抓住井甘的手,無錯地哀求。

“小甘,這可怎么辦啊,你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井甘不曾回應,就聽對面一個留著山羊須的老大夫開口道,“太后娘娘一直這么發狂下去,于身體不利。現在讓她冷靜下來的最好辦法便是在百會穴施針,但此時施針怕是會對大腦造成不可避免的損傷。”

蕭千翎這會才注意到內室的其他人。

除了顧嬤嬤幾個皇太后身邊伺候的宮人外,太醫院院判和蕭玉清也在。

蕭千翎看到自家哥哥,瞬間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三哥,你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不知道。”

蕭玉清抹去妹妹臉上的淚珠,溫柔地安慰,“別哭了,姑祖母不會有事的。”

而后視線就轉向了井甘。

井甘瞧見蕭玉清也微愣了一下,這不是與他共乘一騎的那個人嗎?

原來是蕭千翎的哥哥。

蕭千翎見哥哥在看井甘,這才想起他們還不認識,便簡單介紹了一下。

“這是我三哥蕭玉清,這是井甘。”

兩人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井甘轉著輪椅移到床邊看了看皇太后的情形。

顧嬤嬤眼眶包著淚跪在床邊給皇太后包扎傷口。

“方才太后娘娘砸了碗,抓起碎片往自己胸口捅,已經不認得人了。”

井甘一低頭遍瞧見了床腳處還有沒被清理干凈的碎瓷片和兩塊甜瓜。

甜瓜沾了灰,臟兮兮的。

井甘觀察了一會皇太后的癥狀,順手就從蕭千翎腰上扯下一枚圓環玉佩,舉在皇太后臉上,左右晃動起來。

“你看它是什么?上面刻了很復雜的花紋,你看看是什么花紋。仔細看,盯著它看,是什么花紋………”

發狂的皇太后被頭頂不停晃動的玉佩吸引了注意力,煩躁地咧著嘴叫,眼珠子卻不自覺隨著玉佩來回轉動。

玉佩來來回回有節奏地晃動,眼珠子也靈活地轉動著。

“好,現在慢慢放松身體,將身體的疲憊全部抽走,感覺渾身都很舒服,像被溫暖的溪流包裹了一樣……”

隨著井甘的一句句暗示,皇太后尖銳的叫喊慢慢停止了,梗直的脖子也緩緩回落到枕頭上。

皇太后雙眼始終盯著玉佩,不一會眼神開始渙散起來,眼皮子一睜一合,一睜一合。

井甘看準時機繼續道,“你現在很困,需要好好睡一覺。安心地睡吧,什么憂愁煩惱都沒有,舒舒服服地睡一覺,明天醒來所有不愉快都會消失,你又能重新站起來,自由自在地行走……”

皇太后眼睛一睜一合,最后徹底閉上。

內室里的人都驚奇不已,特別是蕭玉清和院判大人。

一大群大夫想了許多辦法,除了損傷身體的扎針法能讓皇太后冷靜下來,再沒別的好主意。

這人一個玉佩晃兩晃,說那么幾句話,就讓人安靜下來了?

而且看樣子還真睡過去了,睡得還很安穩。

蕭千翎也露出了放松的笑來,看向自家三哥時還不經意得意地挑了挑眉。

似是在說,看吧,我請來的人果然有用吧。

蕭玉清此時沒閑心理會妹妹的小情緒,目光幽深地盯著井甘,像是想把她看透一般。

外面的雨聲更大了,蕭玉清不由朝黑漆漆的窗外看了一眼。

南方果然下大雨了,如她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