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小廝默默關注,幽幽嘆氣之時。
在山洞門口站了半響的云清和,也終究抬腳,踏了進去。
這么些年來,他雖是每隔一段時間便能聽到下人匯報這崖底的情況。
但這巖洞,他卻也還是頭一次來。
許是今日下了雨,這山洞里頭也甚是潮濕,顯得整個山洞陰冷無比。
巖壁上點了燭臺,但光線實在算不上不太亮,整個山洞依舊黑漆漆的。
整個山洞內靜極,只有洞頂不停地滴落下的水滴聲。
云清和并未盞燈,只借著微弱的燭光,一步步順著狹窄的洞口往里頭走。
沒走多久,遠遠的便可以看得盡頭處傳來的光亮。
云清和站定在洞口的漆黑處,朝著里頭看去。
整個山洞的空間并不算大,里頭靠巖壁的地方,收拾出了一張石床。
上頭是干稻草和疊放得整齊的被褥。
石床的另一側,則是一張石桌,上頭盞了燈。
不同與一路過來時的昏暗。
許是這洞里的空間實在小,那石桌上的油燈便足以將整個空間找得明亮。
云清和的目光,便直直落在了,石桌前年邁的老者身上。
老者身形佝僂,一眼看去,只覺得瘦骨嶙峋。
他背對著他坐在石桌前,云清和的目光在他那滿頭的銀絲上落定了一瞬。
他穿了一件石青色的袍子,衣裳很舊,卻也洗的干凈。
云清和見過這衣裳,這是他往年常穿,也最愛穿的衣裳。
過去穿在他身上,只讓人覺得儒雅端正。
但如今同樣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卻是顯得格外的大。
看著他佝僂的背影,云清和不知為何,只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他站定在離他不遠之處的洞口,也不說話,只靜靜看著里頭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進來的瞬間,石桌前坐著的老者便已經聽到動靜了。
聽著身后有腳步聲停下了,只頭也不回道:“今日竟是這般就吃飯了?”
沒有如往常那般聽到回應,坐在石桌前的手上動作一頓,扭頭朝身后看來。
見著站在陰影處的人,石桌前的老者,也驀的站起身。
他面上表情有些復雜,似喜似憂。
抬了抬腳,似想朝云清和走過來,可腳才剛動,便又生生忍住了。
不過片刻,里頭的老者便已收斂的情緒,背過身去沒有說話。
方才坐著便已經覺得,他的身形和記憶中大不一樣了。
如今站起身來,只越發顯得身形佝僂了許多。
云清和閉閉眼,再開口時,語氣平靜,喚道:“義父。”
聽到他的聲音,石桌前的老者身子明顯一僵。
半響,他似才找出自己的聲音,顫聲道:“你……你怎么來了?”
云清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平靜道:“我來看看你。”
老者聞言,喉間動了動,想說點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云清和也不在意他是否回應,只自顧自道:“聽聞義父如今狀態好多了。
“如今看來,已是大好,不僅能認人了,也記事了,既然都好了,便也不必在此……”
“看完了,就走吧。”老者聞言,匆匆開口打斷道。
云清和卻似沒聽到他的逐客令,只道:“義父,跟我出去吧……”
“出來?”一直背對著他的老者扭頭看向道:“出去,去哪里?我還能去哪里?”
“外頭,還有很多人都很掛念義父,我也……”
“你不必再說了。”老者打斷道:“我在這里過的很好,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你……就當我死了吧……”
“義父,阿綰的事并非你的錯……即便沒有那件事,阿綰她也……”
“不是,不是!是我的錯,阿綰她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是我……”
老者聞言,突的有些激動,嘶吼道:“你為什么來?你來做什么?
“你為什么要來看我?!我殺了你妻子!我是你的仇人,有什么可值得你掛念的……”
云清和沒答話,只看向他身后石桌上的靜靜躺著兔子。
突的開口道:“若是如此,那你為何還沒放棄?”
他這話才剛一問出來,那老者便似受了什么刺激,突的變得激動起來。
“我如何放棄!我這么能放棄!”他驀的抱住頭,不停的:“我沒錯!分明沒錯的!
“不對,不對,是我錯了,分明是我錯了。我該放棄的……”
他說著,便嗚嗚咽咽哭起來。
哭了一會,又轉過身,發了瘋似的去喚石桌上的兔子,不停:“阿綰,阿綰你快起來……”
見著老者瘋瘋癲癲的模樣,云清和也并未上前阻止。
他似已經習慣了,沒有說話,只站在原地靜靜看著他,目中情緒復雜。
半響,他幽幽嘆口氣,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沉聲道:“阿綰已經死了!
“死了……”老者低聲重復,眼中滿是痛苦,不過片刻便又被瘋狂所取代。
厲聲尖叫道:“出去!你出去!我的阿綰……”
“我知道。”云清和平靜道:“我一直都知道的。義父,你還要這樣裝瘋賣傻到幾時?!”
對上他的眸子,那老者有瞬間怔愣。
半響,他似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低聲,垂眸道:“你走吧,是我對不起你,我沒臉見你。”
“近日,外頭出了個神醫,傳聞能起死回生。”云清和突然開口道。
他說著,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繼續道:“名聲之大,比義父當年也不慎皇多。”
聞言,老者沒有任何反應,只呆呆坐在地上,似與外界隔絕了一般。
云清和面上猶豫了一瞬,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道:“她成功了,開腹之術……”
聞言,地上毫無反應的人,驀抬頭朝他看去,瞪大眼,顫聲道:“你說什么?”
“我說,義父你之前說的是對的,真的有那樣的醫術。”
“我…我不相信……”
“苓兒他,親眼看見的,整個過程……”
這事若是旁人說的,他自然也不愿相信。
但這是他兒子親口說的,自然由不得他不信。
云清和說罷,便把手中的信紙給他遞了過去:“這是苓兒送回來的信,那人,她想見你。”
云清和說罷,便也沒再多留,只將信件放在了桌上,就轉身離開了。
時間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滯了下來。
老者呆坐在地上,怔怔看著眼前云清和留下的信紙,一時間沒有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顫著手,拿起桌上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