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風暴

一三八、引來四海會群鯊

正文

書名:

俞大海敞著胸,胸前的黑毛在風中零亂,他斜著眼,望著身邊的幾名手下,撇了撇嘴:“你們當真跟我走?”

“自然跟著俞大哥走,這海上的日子,實在沒法過了,十三芝都內訌得狗一樣,香佬眼瞅著就不行了,難道我們去陪他送死?”

“還可以去投鄭一官么,他如今可是堂堂的海防游擊,跟著他吃香的喝辣的,還可以混個封妻蔭子。(最穩定,去讀讀,)”

“咱家祖墳上沒有那股青煙,咱家也狠不下心來對舊日兄弟拔刀相向。”手下們哄笑起來:“俞大哥下過西洋,最有見識,而且救過大伙的性命,跟著俞大哥,咱們總能多活幾年。”

俞大海歪了一下嘴:“什么多活幾年,我要帶著諸位兄弟吃香的喝辣的,他鄭一官能渾個官兒當當,我俞大海哪里比他差了!”

“是極,今后俞大哥要當大元帥,咱們就全是俞大哥手下的大將軍!”眾人瘋笑起來。

笑著笑著,便有人落了淚,先是忍著,最后變成了嚎淘:“俺只想回鄉里,哪怕當個農夫,死了也總能埋回祖墳,和俺爹娘埋在一起!”

“你若是回鄉里,只會被知縣老爺將頭掛在城門口,無頭的尸體被扔進亂葬崗給野狗啃刨!”俞大海翻了一眼:“蠢貨,咱們干的勾當,便是有十條性命,也是被砍頭的結果!如今咱們離了浙閩,好不容易折騰到了這西海,就莫要再想回去了。”

“俞大哥說的是理,可俺就是忍不住……”

“休要想了,咱們先在這附近找個地方呆下,有機會再出海做上一票,賺足了銀子,咱們就娶個娘兒們生一窩小崽子,好生過日子吧。”俞大哥嘆了口氣:“可惜,若不是被鄭一官追上折了些兄弟,原是用不著這么麻煩,西海之中,也有的是大魚啊。”

“來了來了,荀老弟回來了。”突然間,船頭的那人叫了起來。

他們這艘福船載量并不大,裝了二十余個人,正停在龍門島外的小鴉石,一艘小小的舢板緩緩劃了過來,舢板上也是一個上身的男人,看面相倒是很年輕。

“俞大哥,得了消息,這邊張大疤拉(哈哈,向臨高啟明致敬)說了,他們看中了一頭肥魚,還問兄弟們是不是有興趣一起。”

“這張大疤拉是什么樣的人物,荀老弟你且說說。”

“貪,便是窮蛋戶給他們遇上了,也少不得刮出二兩魚油來。”

“這般人物看中的肥魚,如何愿意找我們合作?想來這頭肥魚不是海豬,而是虎鯊吧?”俞大海噗笑了一聲:“張大疤拉我從未聽過,無名之輩,想來手頭上沒有幾個鳥人吧?”

“張大疤拉倒是能拉到百余條漢子,最主要的是……他與安南那邊有些勾連。”荀老弟提到此人也有些不屑:“風聲一緊,他便往安南躲,若是遇著肥魚,他從安南也可以帶百十號人來。”

“這就是有兩三百號人了,有這么多人還要尋我們這二十來號人相助……看來真是條虎鯊?”

“他們想破欽州城外的一座寨子。”姓荀的道:“張大疤拉與欽州城的一個捕快有勾結,那捕快通風報信,說那寨子里有十萬兩白銀,還有二十多桿火銃,百余名家丁。”

“嘶,那倒是硬茬!”俞大海對這西海雖然不是很熟,可海圖卻是記慣了的:“那寨子叫什么名字?”

“新襄寨,建起還沒有兩個月!”

“他怎么繞過龍門島?那邊還有百余多軍士!”

“哈哈,說起來也是好笑,那新襄寨雇請周圍民壯工荒,每三兩銀子一畝,于是周圍幾個營墩巡司的官兵,大半跑去賺這外快了,龍門島那蛋總也帶著大半兵丁前去相助,現在他們扔了刀槍拾起鋤耙,還不是任我們宰割的牛羊?”

“三兩一畝……噗,三兩銀子在這窮鄉僻壤里都可以買得一畝熟田了,他還只是雇人開荒,這樣蠢的肥魚,當真是少見。俞大哥,做了這一票吧,十萬兩銀子,每個人總能分到幾十兩!”

“正是正是,這等蠢魚,咱們幫他花掉些銀子,也算是替他積德!”

“你們才是蠢魚!”俞大海怒喝了一聲:“張大疤拉想與我們聯手,自然會夸大其辭,吹噓對方多有錢財,同時又竭力貶低對方武力……別人噓兩句,你們就信了?”

眾人都是訕然,俞大海心中明白,自己打拼到現在,也就只有如今這點人手,不象張大疤拉有兩三百人,禁得起折騰,因此,他必須慎重!

“那個新襄寨在募人墾荒?”

“正是。”

“知道他募集了多少人手么?”

“這個倒不知……張大疤拉沒說,他也不知道?”

“絕無可能,連官兵都去賺外快,那么周圍的鄉勇民壯會不去?我料想,那新襄寨少不得千余人,而且都是青壯勞力,這其中一百兇悍家丁,三四百沒有兵刃的官兵……靠咱們這點人手,能吃得動?”

“張大疤拉說了,他還從安南說動了三個漁寨,再統合西海這邊零攻的人手,可以湊足千人,另外……劉香老那邊,也會遣人來助。”

“什么遣人來助,分明是劉香老扛不住鄭一官,要向這邊退了,張大疤拉在替人做嫁衣裳!”俞大海怒了,此時稱雷州以東為東海,以西為西海,而這西海,原本是他俞大海預訂的地盤,可劉香竟然也看上了!

“大哥,你說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這水渾了,咱們把它攪得更渾一些,渾水摸魚!”俞大海小眼睛里閃著怨憎的光芒:“不過,在那之前,我倒要見識一下這座新襄寨!”

“一座新寨子,不過是幾間破屋兩道籬笆,有何奇怪的。”眾人道。

這一次俞大海沒有喝斥,他知道這些兄弟的眼界淺了,他可是去過西洋的,見識過泰西人修建的炮臺,若是那新襄寨也配有炮臺,那么襲取的難度可就勝過不只一倍了。

“我們如何混進去?”荀兄弟的想法倒是與俞大海一致。

“簡單,他那邊既然聚了這許多人,糧食總少不了,咱們打一船魚,然后過去就是。”俞大海笑道:“諸位兄弟,這手藝總不會忘了吧?”

眾人都是哄笑起來,打魚對他們來說,算不得什么難事,他們原本就亦漁民亦海盜,船上有現成的網具。

當天下午,這艘船便進入了貓尾海,龍門島上的官兵果然根本沒有關注他們,他們順著漁洪江溯流而上,到了長門墩,這座島上的巡檢司也對他們視若不見。

“哈哈,守備這般松懈,張大疤拉沒準還真能成事。”一個海盜笑道。

“俞大哥,前面便是新襄寨了。”荀兄弟指著前方道。

不用他說,俞大海已經一臉驚訝地看著那座寨子,但當他聽說那座寨子就是新襄時,他的驚訝就更甚了。

而其余原本嘲笑守備松懈的海盜,也一個個變了臉色。

他們都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這樣的一座寨子,絕對不是兩個月的時間能建成的!

這寨子借助了山勢,占地的規模倒是很大,若是全部住人,便是萬余人也住得寬敞。寨子周圍一圈木柵欄,那木板被刷成了灰撲撲的顏色,倒象是山石一般。在寨子所倚靠的最高山之上,一座紅色的塔立在那兒,俞大海沉著臉,掏出他在西洋時弄到的寶貝,一只單桶千里鏡,向著那紅色的塔上看去,只見上頭有數人在向四周巡視。

他放下千里鏡,有了這了望塔,白天想要突襲新襄寨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倒是夜里可以嘗試一下。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寨子門前,一條灰色的路,河帶一般伸向漁洪江邊,連接著江畔的碼頭,那碼頭上豎起的類似于牌坊的東西,讓他覺得有些敬畏,因為他正看到,一個巨大的桶裝的貨物,正被那牌坊一樣的東西吊起,然后在一根繩索的牽引之下,緩緩向著碼頭上移去,不一會兒,那貨物便被放上了一輛牛車。牛車隨著鞭響,開始輕松地行在那條灰色的路上,迅速往寨子里進去。

“俞大哥,這寨子……為何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一個海盜問道:“要不,咱們先撤?”

“到了這里再撤,必會引起疑心。荀兄弟,你懂這邊的話,過會兒你去與他們說,我們是漁民,聽聞這邊收魚,便載著一船海貨來了。”

他們的船慢慢向著碼頭靠過去,離碼頭還有半里,便有小船過來攔住。俞大海又暗罵了一聲,這哪里是防備松懈,分明是外松內緊!

“成了,咱們靠港!”荀兄弟交涉一番之后,便笑著道:“這邊果然是在收魚,而且價錢甚好,各位叔伯兄弟,咱們這一趟,總算沒白來。”

眾人都是一臉笑,船靠港之后,還不等他們上去,便有人道:“你們不要上岸,若是上岸,后果自負!”

說話的人穿著一身少見的衣裳,與俞大海見過的番人正規軍的衣裳倒是有些相似,只不過多了些華夏風格。他的雙肩上還有肩章,手里持著長矛,而俞大海也看到,就在離他們不到十丈的地方,用那種灰色的石頭砌起的腰墻后,兩桿鳥銃正對著這邊。

“各位兄弟,小人姓俞,有急事想要求見各位兄弟的寨主,還請行一個方便。”

環視周圍一遭,新奇與肅整的感覺,還有那無處不在的秩序,讓俞大海胸中閃過一個念頭,然后,這個念頭就化成了他口中的話語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