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福源眉頭微微一揚,看著自己三子的目光,帶著更多的驚訝。
這個兒子,一向厲膽薄,在自己面前唯唯喏喏,沒有想到,現在竟然還出了幾分自己的風范。
想想也是,若沒有幾分自己的風范,他如何會在這時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你在外邊做了什么?”阮福源問道。
“已經派人將正營保護好,控制了象營,遣人去傳舍差司都知和記錄、將臣吏司該官、令史司衙尉,想必用不著多久,他們就會入正營了。”阮福渶道:“另外,遣人接管福安四,實際宵禁與晝禁,不準人員進出。”
“做得倒還算細致,阮有進呢?”
聽得他問阮有進,阮福渶心中又是一怒,方才阮有進跑來告變,阮福源竟然授權他隨意處置自己,這實際上就等于是命令阮有進將自己殺死!因此他向外呼了一聲,不一會兒,齊牛大步進來,將阮有進的首績扔在了地上。
阮福源看了一眼首績,確實是阮有進的,他心中一冷,這可是為他所看好的今后南阮大將,如今卻已經身首異處了!
然后他目光就停在了齊牛身上,齊牛身高足足超過一米九,即使是在漢人中都是軒昂大漢,何況是放在普遍矮下的安南人當中!他站在屋里,仿佛是一座鐵塔,將屋堵得嚴嚴實實,而甲具之下他那雙冷芒四溢的牛眼,則帶著凌厲的殺意。
對于時稱“佛主”的阮福源,也沒有絲毫敬意。
“這就是你私自招募的勇士?好一員大將!”
阮福源打量了齊牛好一會兒,然后嘆了口氣,自己果然小看了這個兒子,他手中何時竟然出現這般勇士!
阮福渶笑了一笑,臉有得:“佛主,還請將印璽交給我吧。”
“這樣的勇士,你私藏了多少?”
阮福源還要說話,就在這時,葉武崖帶著人了進來,被帶來的,還有一個瑟瑟發抖的內官。看到那內官,阮福源這才變了顏,怒喝道:“放了他!”
“明人?你們竟然是明人?”阮福源聽得葉武崖的話不是安南話,象他這般安南的上層人物,都是懂得明語的,甚至還研究儒學會寫漢字,因此他頓時跳了起來:“阮福渶,你勾結明人?”
阮福渶接過那張紙,就著火光,看了一遍。那紙上一排“父子兄弟是私情,國家法令為大事”映入他眼中,讓他渾身猛然抖了起來。
這時聽到父親質問,阮福渶忍不住舉起手中的那份旨意:“勾結明人?若不是有他們助我,此時我想茍全活命都不成了。佛主,阮福瀾是你兒子,我也是你兒子,我就不知道你為何如此厚此而薄彼!”
“住口,你這狗奴,竟然與明人勾結!”阮福源怒不可遏,伸手拔出腰間佩劍:“阮福渶,莫非你還不知,鄭氏是滅我阮氏,而明國是滅我大越!”
阮福渶卻冷笑起來。
“安南自古以來,便是華夏守土之藩,大明開國之際,交址更是大明布政司。黎氏起兵叛逆,而后有大越。如今我是撥亂反正,況且……我會向大明天子上奏,求為安南國主,永為大明藩屬!”
阮福源愣了,然后更加憤怒,他這兒子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他就是要投靠大明,借助大明的支持,登上安南國主之位!
安南國主雖然讓人心動,可這蠢貨就不知道,大明是不可能讓安南又出現一位國主的么?
他想到這,向著阮福渶便挺劍沖過來。只不過他年邁體衰,又值重病,只是下了床榻,站都站不穩,到阮福渶面前更是搖搖晃晃,阮福渶想要避讓,卻見兩名家衛上將,將阮福源便夾住。
葉武崖推了阮福渶一把:“父子兄弟是私情,國家法令為大事。國主,你現在還猶豫什么?”
這話一說出,阮福渶最后的一點猶豫與敬畏都沒有了。父既不以子為子,子何必認父為父?他一把奪過阮福源手中的劍,反手刺入了阮福源的膛。
阮福源劇烈地咳嗽起來,血從傷口和喉間同時飆出,他瞠目看著阮福渶,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連續吸了幾口氣,阮福渶退了兩步,突然間跪倒在葉武崖腳下,他現在可以肯定,葉武崖定然是大明官兵中最銳者,因此叩首道:“還請天朝上將,為外藩小臣稟報大明天子,若小臣得為安南之主,必獻上戶口圖籍,子子孫孫世世代代,唯大明馬首是瞻!”
葉武崖將他扶了起來,阮福渶這一跪倒是出人意料,但葉武崖最是靈古怪,況且在他心中,自家小官人確實上通朝廷,幫著這邊僻小國之人上個奏章,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此他滿口應下:“國主何必如此,此事易耳,不過現在國主尚有大患,還得先平息禍患,再及其余!”
阮福渶點了點頭,他確實還有大問題,幾位叔叔和兄弟都鎮守在外,手中都掌握兵權民政,他們肯定不會服氣自己,好在今日自己搶得了先機。
他看了看旁邊,幾位內官都在瑟瑟發抖,他上去一人一劍,將之全部殺死。抹了抹臉上的血跡,阮福渶這個時候終于出一絲英明,他看著自己的親信:“阮有進犯上作亂,唆使內官刺殺佛主,傳我旨意,滅阮有進九族!”
那幾名親信同樣手足發顫,這以子弒父之舉,他們可是目擊者,難保阮福渶不會殺他們滅口!但聽得阮福渶這般話,一個個松了口氣,忙不迭地點頭。
葉武崖頗為贊賞地看了看阮福渶,這小子看起來也有長進,不斷果決了許多,而且還懂得用些手段了。
阮福渶如今主要就依靠明人,因此他不可能將葉武崖等人滅口,既然如此,將自己的親信殺了就毫無意義。而且阮福渶方才弒父之舉,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向葉武崖表態,這樣他就有把柄掌握在葉武崖手中,今后就不敢違背明國的意思。
這一夜許多人都沒有睡,各級官吏先后被召入正營之中,然后有的被扣住,有的則被當場處死,當然,大部分都神情異樣地回到公廨,開始處理自己的事務。待到第二日天明之時,整個中已經人盡皆知,昨夜阮有進謀反,刺傷了佛主,如今佛主傷情危重,隨時可能不保。
但在天明之前,就有一艘船揚帆北上,疾馳日麗海。
日麗海,阮氏與鄭氏的對峙依然,因此守備甚為森嚴。當這艘船趕到時,阮福瀾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這怎么可能,阮有進是陶軍師的婿,又受佛主大恩信重,怎么可能會圖謀不軌?”阮福瀾失聲驚呼:“這……莫非是哪兒錯了?”
“佛主也覺得很奇怪,如今正在細細查問,目前得到的消息,似乎是與什么人有所勾結。”來使低頭道:“但是,昨夜阮有進帶兵威正營,堵住營,卻是小人親眼見到的。他甚是跋扈,迫佛主將印信給他,授權他主持內外大事。”
“結果呢?”
“幸好象園宮吏見勢不妙,以象兵沖陣,當場格殺了阮有進,這才平定了叛亂。只不過阮有進勾通了佛主身邊內官,當佛主起來查問之際,竟然刺殺佛主,如今佛主傷勢甚重,故此召少主回去。”
“佛主傷重,急召我回去?”
阮福瀾瞪起了眼睛,一顆心完全懸了起來,他可是知道,父親的身體原本就已經支撐不過今年了,如今又受了傷,那就更是朝不保夕!
“是,佛主旨意在此。”
來使正是守著王宮前的那位內官,如今他算是徹底投靠了阮福渶,便受命前來傳遞消息。因為長途奔的緣故,他顯得甚為憔悴,這也很好地掩飾了他的驚慌。
但阮福瀾身邊,一雙狐疑的眼睛,讓內官更加不安。
他認得這個才三十余歲的將領,與阮有進一樣,阮有鎰,也是佛主刻意提拔起來的中年將領,陶維慈死后,奉命接遞這位大軍師,主持加固柴壘和長德壘這兩道長墻。
如今阮有進還才能不顯,可這位阮有鎰則早已經名聲在外了。
“既是有佛主旨意,那么我就不能耽擱了。”阮福瀾此際心里有些慌亂,他很清楚,父親這旨意是什么意思:讓他在最短時間內回到正營,然后接掌大位,以防止發生意外。
他也確實很擔憂發生意外,雖然他最大的競爭對手,三弟阮福渶人尚在廣南,但是還有幾位叔父與兄弟人在福安。如果這其中任何一位,乘著佛主升天之際發動,對他來說都意味著大麻煩。
因此,他必須盡快趕回去!
那內官臉上微微出喜,阮福渶可是許了他內官之首的職位,只要大事能成,榮華富貴自然不會少了。阮福瀾下定了決心,也不耽擱,喚來眾將,將與鄭氏對峙之事交給了阮有鎰。
但就在他們要動身之際,阮有鎰突然開口道:“且慢……這位內官,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內官渾身一抖,抬起眼來,看到的是阮有鎰鋒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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