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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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軒慢條斯理地踱在碼頭上,在他身邊,是一群衛所的兵丁和他的家丁,
在等候了一會兒之后,他現在已經有些不耐,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接收自己的戰利品。
不過他們才距離枕霞號十丈時,便有人道:“諸位若是無事,還請勿靠近此船。”
劉子軒抬起頭,便看到船頭上站著的一個漢子。
這漢子面相約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卻有著與年紀不相稱的成熟,看上去精明強干,:
“你是何人?”劉之軒自己沒有開口,他身邊自有人搶著道:“是船上的出海?”
所謂“出海”,乃是此時海上術語,即船長之意,不過俞國振建漁政局時直接換成了船長。船頭的那人搖了搖頭:“我不是出海,你們有何事?”
“何事?我們懷疑你船上有私貨,需得登船查驗!”有人叫道。
船頭那人一笑,向著身邊示意了一下,身邊人頓時拿著一個布包,來到了劉子軒面前。他從包里摸出一張紙,在劉子軒面前晃了晃:“請看此物。”
這是南`京鎮守司開出的勘合,其上還有令沿途關防一律放行的文字字樣。劉子軒瞥了一眼,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之后,他輕笑一聲,便將這張紙揉成團,直接扔入了海中。
“南`京鎮守司的,卻管不到登萊。”劉之軒舉起一只手掌:“上去查查,若有夾帶循私。全部拿下!”
船上人笑了笑:“果真如此。不知這位官差,能否通融一二?”
他的勘合被扔入水中,竟然也不露絲毫怒色,這模樣,倒讓劉之軒有些驚訝了。劉澤清在山`東布政司,還遠談不上一手遮天,他的主要力量還是在老巢曹`州,在山`東境內。還很有一些人讓他顧忌。不過,南`京鎮守司雖是強龍,卻壓不住他這條地頭蛇,否則他也不至于做了眾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依然逍遙法外。
而且在劉子軒看來,這張勘合,應該是南`京鎮守司某個小吏私自發出的,上面語句含糊,分明船中有鬼。若是能抓著,那么即使南`京鎮守司來找麻煩。劉澤清也不怕打這種官司。
“通融?很好,試圖行賄,又一罪狀,:
“既然如此,那看來只能來硬的了。”船上人笑了笑:“你們且試試。誰敢登船一步。”
船上之人,正是漁政局局座羅九河。俞國振乘枕霞號北上,他自然要跟隨,而且也需要熟悉航道,為今后南北交通打好基礎。
“好大的狗膽!”羅九河的話,讓劉子軒勃然。但他深沉的多,罵了一聲,自己倒是向后退了兩步,然后一揚下巴。自然有要拍他馬屁的人沖了上前,踏著船板便上了枕霞號。
然后他們就看到一排烏洞的火銃槍口。
“南`京鎮守司的船,你們也敢動,當真是好大的狗膽。莫非是要造反不成?”羅九河看著面色如土的衙役、官兵,噗的一聲笑:“這船豈是你們這些蠢貨能上來的,不過既然來了,就乖乖到水里去洗個澡吧。”
在碼頭上,劉子軒看到這一幕,臉色變得鐵青。
他沒有想到,自己遇到的人,比自己還要囂張,甚至敢直接用火銃來威脅官兵!
“大膽,你們竟然拒絕官差……”
“我說你小子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官差,官差,你是官差還是我們是官差?”羅九河調侃了一句,見船上那些衙役與官兵還在那兒發愣,便回頭又喝了一句:“你們還不跳,難道說要等我們扔?”
此時是三月中,水里的溫度可不會很舒服,但面對黑洞洞的火槍口,他們有什么選擇?
眼見自己的人一個個和下餃子一樣跳入海中,劉之軒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在山`東布政司地界中,他還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虧!他哼了一聲,轉身想要離開,可這個時候,卻發現在他的身后,出現了兩個穿著白色服裝之人。
他身邊也有護衛,只是面對船上的十余桿火銃,他的護衛膽子再大,此時也不敢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白衣服的將他夾上了船,
“大膽,你們好大的狗膽,這是山`東漕防總兵劉公之侄,你們休得無禮!”
“總兵?”羅九河稍稍有些吃驚,不過也只是吃驚,他一擺手,那兩人將劉之軒挾上了船,然后直接綁在了桅桿之上。
“剝了衣裳,咱們在這里可不只是路過,小官人要在這開辟基業,就得讓某些人明白,這世上有他們惹不起的人!”
很快,劉之軒便被剝成了光豬,綁在枕霞號的桅桿之上,他羞憤欲死,心中暗自發誓,只待脫身之后,必去向叔父劉澤清告一狀,要殺這白帆船中所有人出氣。
或許不必去告狀,亢不悔那廝帶著叔父撥給自己的護衛家丁回來,便可以讓自己出這口惡氣。
但他此刻心中也隱隱明白,連自己帶著數十個官兵差役都吃了鱉,那亢不悔未必就能討得便宜。若是那邊也同樣踢到了硬鐵板,他想要脫身,只怕不易。
羅九河還算謹慎,隨俞國振的可是有女眷,因此將劉之軒剝光了抽了幾鞭,便讓他又穿上衣裳。劉之軒此時就是不吃眼前虧的好漢,他怎么說便怎么做,而岸上的那些官兵、差役,一個個都是呆頭呆腦,稍聰明些的,趕緊跑去衛所和即`墨縣報信。
只不過無論是浮山衛所還是即`墨縣衙的人趕到,恐怕都要等上一段時間了。
羅九河無所謂,可是被又綁在了碼頭之上的劉之軒就遭罪了,周圍不少人指指點點。有看到事情經過的。得知他就是山`東總兵劉澤清的侄子,便都是做起了鬼臉竊竊私語。
這是奇耳大辱!
劉之軒可想而知,他回去之后,就算是說動了叔父為他報仇,他在叔父心目中的地位,也定然與現在不同,:
大約過了三個時辰,俞國振先回來,緊接著。即`墨縣的捕快來了兩個,卻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上來之后,也沒有擺臉色充大能,而是作揖拱手,替著劉之軒求情。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說清楚來我自會處置。”俞國振平靜地道:“不過在這之前,你們即`墨縣是怎么回事,才出青島口不遠,便有響馬出現,竟然企圖圍殺官眷。如今被我的家丁殺了,說起來……此人似乎與其曾在酒肆里同飲,想來是同黨。”
“這位公子,您還是高抬貴手。此人……此人乃是山`東總兵劉公之侄啊。”
“劉澤清?”俞國振仿佛是第一次聽到,然后立刻搖頭:“不可能,絕無可能,當初我也曾與劉總兵之侄劉繼仁相識,還在南`京城一起宴飲過。據我所知,劉府家教甚嚴。劉總兵也向有清名,哪里會有同響馬相勾結的侄兒。”
說到這,他猛地一揚眉:“是了,是了,我明白了,定是有奸人意圖偽冒劉總兵之侄,壞劉總兵名聲!”
聽俞國振提到劉繼仁的時候。劉之軒便變了顏色,正是劉繼仁死在了南`京,他才在劉澤清族侄中嶄露頭角。他也知道當初劉繼仁到南`京去,是應張溥之約,辦一件極重要的大事,而眼前此人提到此事,莫非他也是當初那件事情的參與者?
“誤會,誤會,在下真是劉總兵之侄,劉繼仁是在下堂兄。”他心里雖然打著千百般主意,要在脫身后如何炮制俞國振一伙,但此際面上還是堆出了笑。
俞國振看著他,森然一笑:“還越裝越象了……你們二人是即`墨的捕快?誰是班頭?”
那兩個捕快暗暗叫苦,縣里得到消息后縣令便病了,而縣中大人物們一個個都突然有了急事,畢竟誰都知道,手執南`就鎮守司勘合還帶著火銃的,絕對不是什么善茬,而劉之軒也不是好惹的,他們微末的前程,介入此事丟官事小,丟命事大,
“方才跟著這假冒之人者,聽說還有貴縣的捕快差役?我倒是奇了,這即`墨縣莫非不是大明崇禎天子治下之地,而是流寇響馬所居之所,連差役捕快都替一個響馬頭目奔走……依我之見,即`墨縣令……叫張什么來著?”
旁邊立刻有人道:“張云翚。”
說話的,卻是章篪。
章篪辭過史可法之后,便來到南`京,俞國振對他的到來極是歡迎。雖然章篪本意是想去南方見識一番,但是在俞國振力邀之下,還是先陪他北上,待北上之后,再回南方。
“對,張云翚莫非不是朝廷的命官,而是響馬的靠山?”
這話說得咄咄逼人,那兩捕快聞言色變,他們對望了一眼,然后喏喏退下。這事情絕非他們能夠擺得平的,而且依著眼前這位自稱官眷的公子的說法,他甚至連即墨知縣張云翚也有意攀扯進來!
若真如此,那就是興大案了!
他二人退出碼頭時,這才想起,方才畏于那位公子的氣勢,他們連對方的身份都未能打聽出來,這般回去,可是沒有辦法向知縣老爺交待!
在俞國振身邊,章篪目中微露憂色:“俞公子……”
這句俞公子一出,那地上的劉之軒頓時色變,他是劉澤清的親信,自然知道劉澤清的許多秘密,特別是劉澤清暗中是聞香教武曲之事。他忍不住抬頭,失聲道:“俞國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