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俞大海帶領著華清號經過兩個多月的航行,終于抵達了青島口——
華清號確實是華夏此時速度最快的戰艦,但畢竟是逆風行駛,能用兩個月抵達登萊,已經是很快了。
“嘖嘖,這個破港口,抵不上咱們新襄的一半,便是會安的港口,也比他好得多了!”
遠遠望著這港口,一個水手評論道,俞大海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邊一聲不響的漁政局水兵,臉色有些不好看。
說話的水手是他的老兄弟,而一聲不響的漁政局水兵則是虎衛。事實上虎衛都是很好相處的年輕人,否則也出不了象田伯光、將岸這樣喜歡油腔滑調的家伙了,但是他們被俞國振培養出習慣,那就是當做正經事時,總是盡可能地嚴肅謹慎。
而海盜出身的老兄弟,永遠都是吊兒郎當的模樣。
“等一下,先讓舢板去招呼一聲,讓連波號派引水員來,咱們可不熟悉這港,萬一有什么暗礁可就糟了。”
不用俞大海招呼,從碼頭的連波號那兒過來了一艘小船,而原本泊著的連波號也開始升帆啟錨。看到這個,俞大海嘿嘿笑了起來:“放兩炮,嚇唬嚇唬老荀吧?”
周圍都是一片哄笑,就是虎衛,也露出驕傲的笑容。
這是擁有“華清號”之后他們最常玩的一種娛樂了,在北上的途中,遇著了商船或者大明水師,放兩炮嚇得對方調頭就跑,幾乎成了單調的海上生涯中最讓他們高興的事情。不過現在面對的是友軍,他們也只是說說罷了,否則嚇得連波號出了什么事故,大伙都要擔責。
連波號上的荀世祿一開始時確實嚇得不輕,這不怪他,對于只裝了兩門小炮的連波號來說,單邊就有二十四門炮的“華清號”確實是個可怕的龐然大物,荀世祿就不知道該如何來應對這樣的大家伙。不過當桅桿上望臺里的了望員說,來的是自己的船——雖然為了嚇唬他們俞大海沒有升起新襄的海豚旗,可是舷號與艦名在那里,這可是新襄的特色。
“你們來得正好,這就是‘華清號’?”見到俞大海,將岸滿臉都是喜色:“老俞,我只能給你們三天的時間休息,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也是就十二月十六日,我們一起出動!”
“去耽羅島?”俞大海訝然問道。
“不是,是去鮮國的漢陽京!”將岸臉上露出異樣的神情:“聽說你們漁政局一直埋怨說沒趕上京畿大戰?現在你們的機會來了,建虜正在逼近鮮國漢陽京,今早我得到的消息,建虜勢如破竹,料想用不了多久,便能兵臨朝鮮都城了。”
“我來正是為了此事,公子遣我來前,說朝鮮主昏臣亂,必不能守,為建虜所迫,遲早會降,因此,允許我們相機行事,總的原則是保住耽羅、伺機給建虜重創,以練兵為主,殺傷敵軍為輔。”俞大海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俞國振的手令:“漁政局俞大海,領‘華清上將號戰列艦’,奉令入編!”
“允許入編!”將岸接過了手令,這也就意味著他獲得俞國振的授權,在戰時指揮“華清”號戰艦和艦上官兵。
將岸還是高估了朝鮮的抵抗能力,低估了建虜的攻擊速度。就在他與俞大海說話的時候,偽清皇帝黃臺吉,甚至御駕親征,已經攻至鮮國定州,所到之處,盡數聞風而降!
“馬福塔到了哪兒?”
鮮國定州城中,黃臺吉高坐于公堂之上,周圍環侍著建虜諸酋。其中既有禮親王代善、郡王滿珠習禮、布塔齊這樣位高權重者,也有譚泰、鰲拜等新銳。他此次攻伐朝鮮,又是兵分兩路,自己親領一軍,另一軍則是由睿親王多爾袞、貝勒豪格自寬甸入長山口。
“馬福塔已至漢陽城下,據他所言,鮮王李倧,不知所措,只是一昧發勤王詔,而百姓士民,相哭于道,扶老攜幼逃奔。”
“讓多鐸、碩托和尼堪再快一些,早日斷其退路,朕不想遷延日久。”
必須承認,此時建虜的戰斗力極強,不僅僅表現在他們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八旗兵上,更表現在他們擁有一批在不斷地勝利中培養出自信和能力的悍將上。就是身為皇帝的黃臺吉,也是敢于用兵,他自己督大軍在后,卻派了牛錄額真、戶部參政馬福塔,率三百兵為前鋒,直逼漢陽城。而這三百八旗,竟然也真正做到了,僅用了十二天時間,便兵臨漢陽城下,讓鮮王李倧惶惶不知所措!
“恭賀陛下,前方捷報頻傳,大勝必然不遠。”
這個時候,諸將的心思都在琢磨著該如何說動黃臺吉,派自己領兵出去劫掠,有心思狂拍馬屁的,唯有一人了。不少人斜著眼睛向那人看去,神情多少有些不屑,但當著黃臺吉的面,誰都不敢把自己的不屑表露出來。
范文程。
建虜中相當一部分人,都瞧此人不順眼。此人最常掛在嘴邊上的話語,便是先祖范文正公如何如何。這位范文正公,據說是某個叫“范仲淹”的漢人,乃是幾百年前漢人中的大英雄大豪杰,他的曾祖在明國當過兵部尚書,祖父也曾為沈陽衛指揮同知,但他自己,卻奴顏婢膝,裝腔作勢,甚至到了連建虜都看不過去的地步。
“哈哈,范學士慶賀之話說得早了些,還未全功啊。”黃臺吉微笑著道。
他與范文程可謂君臣相得,別的人只當范文程是一昧溜須拍馬,他卻知道,范文程此語背后殊有深意,只不過漢人說話,喜歡拐彎抹角,不愿意直白地說出來罷了。以往他還只是貝勒的時候,對范文程這種腔調是不喜的,但當他成了天聰汗之后,就覺得同樣是勸諫的話語,范文程說出來的,就是比別人說出來的要婉轉動聽。
“雖未全功,但已經離之不遠。”看著黃臺吉,范文程跪下道:“臣請陛下御駕回師。”
這才是范文程的本意,黃臺吉瞇著眼睛看著他,好一會兒道:“如今我軍節節勝利,正是加速進發之時,范學士何出此言?”
“漢人膽小,自然巴不得早些回去!”旁邊的鰲拜嚷了起來。
沒有人理睬鰲拜,建虜當中有些奸猾心思的,都集中起注意力,想知道范文程那如蛇信般的舌頭里,又能說出什么話來。
“陛下此次親征,深入敵國千里,兵臨不臣之京,已經是太祖皇帝都未曾有過的奇功了。陛下便是不回師,駐于此處,遣一將領兵向前督戰便是。”范文程說得極是誠懇:“陛下萬乘之君,豈可以身冒險?”
說來說去,還是些老理由,事實上從黃臺吉決定親征朝鮮開始,范文程便不停地在說這個了。黃臺吉心中有些不耐煩,看了看左右,發覺代善等人多少有些渴望。
黃臺吉知道他們的心思,建虜雖然建國,可是女真人的野蠻傳統還保留了下來,若是黃臺吉聽了范文程的勸諫,停在此地或者回師盛京,那么他們當中的某一個將獲得兵權,指揮對朝鮮的剩余戰斗,而這,意味著權勢與財富,甚至對某些人來說,還意味著更多!
比如說現在不在他身邊的多爾袞和多鐸,想來他們還對生母被自己勒令殉葬心有不滿,對自己將他們手中的兵權奪來、改他們的兩黃旗為兩白旗,更是暗藏恨意,若是自己讓他們在征伐朝鮮時獨占滅國之功,他們在八旗中的威望起來了,掉過頭只怕立刻要對付自己了。
“朕聽說明國新近封了那個俞國振為南海伯。”黃臺吉略一沉吟,然后笑了起來:“揚古利陣亡的京畿之戰,你們也應該知道,這個明國的伯爵,據說還不滿十九歲,尚能親冒矢石。朕身邊八旗忠勇將士,遠勝過他的那群烏合之眾;朕十余歲便隨先皇親臨兵鋒,指揮作戰,更是遠勝于他。范學士,你以為朕所言對也不對?”
“陛下……乃大國之君,豈是俞國振一區區小國之爵能比擬的?”
“你只要回答朕,朕在你眼中,是不是不如那個小國之伯爵?”黃臺吉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了。
他心中對范文程確實有些失去耐心,范文程只不過是想表示他的忠心罷了,黃臺吉深信,如果自己的兄弟當中某一人將自己弄死了然后坐上這個位置,范文程依然會如此跪拜,表達忠心。
“陛下自然遠勝過那個俞國振!”
范文程冷汗直冒,知道今日怕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想到曾經與他并駕齊驅的寧完我,前些時日險些被重新弄去當奴錄,他不由得暗暗罵自己。
“既然連俞國振那小國伯爵都能親臨陣前,朕難道說不如他?”黃臺吉冷冷瞥了他一眼:“范學士,公文尺牒,乃你所長,出謀劃策,亦為你之本份,但替朕做主——你還不夠這個資格!”
“臣不敢,臣不敢!”范文程在地上瑟瑟發抖。
“傳朕之令,全軍進發!”黃臺吉沒有再理睬他,而是看著周圍的臣子——奴才們:“早些降伏朝鮮,早日集中力量對付明國!”
他的心中有一種緊迫感,以前這緊迫感從沒有這么強烈過,他總覺得,在明國,在遙遠的南方,似乎有一種可以威脅到滿清根基的力量,正在茁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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