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虜不善守城,瑪瞻的作戰經驗更是較少,這一點,岳托心里有數。
這次南征,父親代善將瑪瞻交給他,原本就是讓他照顧著。若是出了什么問題,他回去不好交待!
“必須去救!”這是根本不用選擇的結果。
但是乘夜前往危險奇大,絕非上策,杜度也絕對不會贊同,除非岳托與他翻臉,根本調不動全軍,只能帶著正紅旗本部過去。
對于岳托來說,這是一個難熬的夜,這讓他產生極不好的預感:上次在濟`南城下,也是這樣的一個難熬之夜,讓他輾轉無眠,最后得到的消息是蒙軍正紅旗旗主戰死。
不過幸好,不斷有信使從膠州過來,到凌晨時分的時候,信使帶來的消息是明軍只是嘗試著偷襲了一次城,見城頭防備甚緊,便已經退回。
岳托派出的偵騎,也帶來了消息,綴著瑪瞻的果然是明國南海伯的新襄虎衛和一隊明國潰兵,總人數約是七八千人,并不算太多。而這個時候,瑪瞻又派來了使者,這次卻沒有前兩次那么急迫,只是說明軍又攻了一次城,但依舊是扔下些尸體后便退了。
“看來明軍果然兵力有限,以我說,象新襄虎衛這般燒錢的軍隊,明軍不可能有太多!”
得到這消息,杜度松了口氣道。
他們繳獲了虎衛乙型火槍,也拿著這種明顯比建虜和大明任何部隊火槍更先進的武器問過隨軍的工匠。隨軍工匠說要造出同樣的火槍不是不能,可是人工、材料加起來。至少得十余兩銀子一件。而繳獲的鎧甲更是讓岳托、杜度這樣的建虜將領喜歡,工匠說一副這樣的甲少說三四百兩銀子。
他們繳獲的火槍與盔甲倒不只是從登萊兵處,主要還是高起潛所轄的京營大軍。俞國振在崇禎九年京畿之戰中與朝廷簽訂了密約,其中就有每年向大明朝廷供應大量軍械的內容。同時各鎮總兵、參將等,也都希望自己的親衛能裝備上來自新襄的兵甲,暗地里與俞國振接洽求購者也有。
這些裝備,隨著高起潛的潰敗落入了建虜的手中。建虜也憑此推測。俞國振裝備一個士兵,大約就要花費四百兩銀子,他手中有五千虎衛。裝備的開銷就達到可怕的二百萬兩。
他們自然不知道,以新襄的生產能力,只要這個價錢的十分之一左右。便能裝備這個數字的虎衛了。
“四千虎衛,三千明軍,杜度,這是一個機會!”岳托猛然道。
“嗯?”
“從斥侯和瑪瞻傳來的消息看,俞國振應當就在這群明軍當中,而他太貪心了,竟然想著吃下瑪瞻,故此雖然攻城小挫,卻仍然未退。我想他不是在造攻城器械,便是等待后方運來火炮之類的裝備……”岳托在建虜當中也是名將。他一一分析,杜度則是連連點頭,說到這,岳托冷笑起來:“伱我兩部,再加上蒙軍、漢軍。人數約有四萬,他想吃瑪瞻,我們還想吃他!”
“以伱之見,如何吃法?”杜度眼睛微微一瞇。
“若他入堅城而守,我們奈何不了他,可是野戰。又是在膠州城下,那是找死!”
杜度還有些猶豫,岳托嘆了口氣又道:“這不是為瑪瞻解圍,若只是為瑪瞻解圍,我們全軍進發,緩緩推進,俞國振必定退兵,其圍自解。這實是為我大清除此后心腹之患——濟`南城下之辱,揚古利之仇,還不能讓伱看出,這俞國振實是我大清勁敵么?”
“伱說的是!”杜度悚然而驚。
他們建州女真起兵以來,不敢說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至少是將絕大多數敢于抵抗的強敵都摧毀了。到現在,明軍將領中敢于正面與他們交戰的幾乎死絕了,唯有俞國振,不僅正面與他們較量,而且還屢屢獲勝!甚至俞國振手下一部兩千余人,就敢在他們十萬大軍合圍中破圍而入,救援濟`南!
“我親率騎兵前去救援,伱帶中軍看著輜重。”岳托道。
“這個……且慢,大將軍,須得謹慎!”杜度原本是要點頭的,突然間想到一事:“我們來時,皇帝陛下說了,這個明國的南海伯軍略最為詭異,萬一他是圍城打援?”
岳托頓時也覺得寒毛豎了起來。
他們建虜在遼東,便打慣了圍城打援的仗,現在仔細一想,俞國振確實很象是要圍城打援!
俞國振有近萬兵,其中至少有五六千都是他的精銳虎衛,瑪瞻軍略非其所長,只有兩千騎兵,如何能在俞國振的虎衛圍攻下守住膠州城?
一想到這里,岳托和杜度相視對望,都是色變:“果然陰險狡猾!”
“莫非他兵力不只這一萬,否則如何敢做這圍城打援的詭計?”岳托問道。
“總之要小心,伱還是多帶些兵馬,無論俞國振有何打算,多帶兵馬總是不錯!”
岳托命人拿來地圖,從高密直到膠州,幾乎是一馬平川,圍城打援的話,對方會將伏擊地點放在哪里?他找來找去,也判斷不出,那么唯一的辦法,也只有如杜度所說,多帶兵馬了。
“我料想俞國振心中有一個時間,若是到了這個時間我們的援軍還未動,他必然會向瑪瞻大舉進攻。故此,必須盡快派出援軍,而且援軍數量還不能太多,若是太多,便會迫使他放棄圍城打援計劃,直接打掉瑪瞻。如今看來,我先帶五千騎去,這個數字,大約就是俞國振判斷中可以吃下的兵力。但在我走后半個時辰內,伱再遣大軍全力而上。若是俞國振果然在半途中伏擊我,我先堅守。以待伱的援軍——伱看如何?”
岳托說這話時相當客氣,畢竟杜度方才的提醒讓他避免了犯一個可能的大錯誤,甚至可能會救他的性命。
“便如此!”
兩人議定,岳托便點齊了自己的親衛,五千人馬出了高密,直接撲向膠州,而在他離開不足半個時辰。杜度下令全軍出發,正紅旗與鑲紅旗加上仆從軍隊,一共是四萬余人。岳托帶走了五千,杜度又派出三萬援軍,浩浩蕩蕩。便向著膠州城撲了過去。
杜度自己,則是坐鎮后軍,他們一路劫掠而來,所搶的人口財貨不計其數,如今都禁在高密城里。在援軍離開之后,過了三個時辰,杜度得報,一隊正紅旗兵帶著數百男女從東面而來,乃是援軍途中掃蕩了幾個鎮子的掠獲。
“確認是正紅旗?”杜度倒不驚訝,他們入關頭號目的還是搶掠。救瑪瞻也不誤搶掠,才是應有之事。
“是,前來稟報之人就在門外。”
“召他進來!”
不一會兒,杜度便看到一個八旗旗丁小心翼翼過來,然后干凈利落地行禮:“奴才席特列見過主子爺。”
“伱倒是眼生……這些人怎么回事?”
對方一口流利的滿語。讓杜度完全失去了警惕之心,他開口便問道。
席特庫的回應也是如同他料想的一般,他是奉本部牛錄章京之命送俘前來,其余事務則并不知情。杜度問了他們的那個牛錄章京姓名,確實是最貪不過的一人,便笑道:“他膽子倒大。既是如此,便開城,讓這些人進來吧。”
他傳出令去,席特庫自然出去指揮進城事宜,到得城門外,他目光與被俘的漢人中一個對了一下,點了點頭,那漢人臉上飛掠過一絲喜色。
“這些漢人倒是乖巧,少吃不少苦頭。”
“不乖巧就得用鞭子抽,乖巧同樣得用鞭子抽,漢人就是奴才,不打就想著算計主子,只有打怕了他們……”
城頭的建虜看著這群俘虜隨著整車整車的財貨依次入城,一個個在城頭大放厥辭,眼見人都到了城中,押送漢人的旗丁開始拿出一個個酒瓶子痛飲,城頭上的見了頓時眼熱,個個湊上來道:“伱們倒是有了大好處,大伙都是兄弟,何不分潤……”
“想喝酒,好說,好說!”
押送的旗丁也不小氣,一個個將身上揣著的酒瓶子拿了出來,頓時伱爭我奪亂成一團。一個鑲紅旗的旗丁搶到瓶酒,仰首正準備灌下去的時候,卻看到那些押進來的漢人接近了裝著財物的大車,他正待喝斥,就見漢人中一個向他笑了一下,綁著他手上的繩索就脫落在地。
緊接著,那漢人將手伸到了大車中,從一堆棉布綢緞里抽出了一樣東西。
“殺!”那漢人厲聲喝道。
“砰!砰!”
頓時,火槍聲,白刃聲,紛紛響了起來。鑲紅旗的旗丁還有些莫明其妙,不知道為何方才還老老實實的漢人,轉眼間就脫了繩索的束縛,象變戲法一樣從大車中抽出一桿桿火槍,也沒有看到他們點火繩,那火槍便砰砰地放響,然后一個個旗丁慘叫倒下!
不僅如此,給他們酒喝的那些滿口流利滿語的押送旗丁,這個時候也一個個興奮至極地撲上來,嗷嗷叫著將刀捅進他們的身體,仿佛與他們是生死仇敵一般!
在席特庫看來,鑲紅旗的旗丁與他確實是生死仇敵。
與席特庫一起降伏的幾百滿人,俞國振可不是把他們放在耽羅就扔下不管了,對于這些滿人的工作,一向是由他親自過問,將岸親自主持。他們的思想教育,比起虎衛還要嚴格,每日里都要哭訴建虜愛新覺羅氏是如何破壞了女真與大明的關系,是如何殘害了女真其余諸部,是如何欺凌他們這些普通女真人。
論起彼此間的仇恨,女真各部內并不遜色于建虜與漢人之間,特別是老奴家族崛起,幾乎就是其余諸姓女真的斑斑血淚史。經過兩年持之以恒地教育灌輸,這些女真牧奴心中,俞國振已經升格為將他們從愛新覺羅氏的愚弄、壓榨中解救出來的神祗了。
不過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城門便換了主人!()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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