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多爾袞面對的,正是柯官。
長槍挺起,在柯官漫長的軍伍身涯中,他的槍從來沒有刺得這樣標準過。
長槍刺中了多爾袞的胸前,但與別的建虜不同,他身上不僅有雙重甲,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著的新襄鋼甲,里頭棉衣里還如新襄棉甲一樣襯著鋼片!
這幾乎是兩層半甲了,新襄產的鋼槍遇到新襄產的鋼甲,結果是鋼甲占了上風,長槍只穿透了一層甲,然后被第二層甲擋住。
多爾袞是在無數血肉的護衛之下才殺到這里,他隨身的戈什哈,為了替他擋住子彈,死傷已過大半。而為了填平虎衛的壕溝,踏過鐵絲網,付出的代價可是千百人的性命!
僅僅是突破防線這一段,建虜前方后方,被火炮轟擊被火槍射擊被長槍刺擊,死傷人數便已經在五千人以上!
若是放在往常,建虜早就崩潰了,但這一刻,多爾袞仿佛被老奴附體,生生沖到了陣前!
他一手抓住柯官手里的槍,斜身揮劍便砍。
柯官用力奪槍,沒有奪掉,他身邊的同伴也向著多爾袞刺擊,但多爾袞的戈什哈們怪叫著撲了下來。
劍狠狠劈在柯官的手腕之上,腕折!
但多爾袞沒有從沒有從柯官臉上看到一絲畏懼,有的只是決然!
從聽到俞國振所說子孫永為奴隸之句開始,柯官便知道,自己此事不能退了。他有一子一女。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以后便是任建虜驅趕殺害的奴隸。
扔了槍,他張開雙臂,雖然斷了一只手,但他還有胳膊,還有牙齒!
在幾件武器刺中自己之前。他終于撲到了多爾袞身上,將多爾袞從馬上掀了下來!
頓時雙方都是狂呼,多爾袞的大旗讓他早就成了敵我雙方關注的焦點。不知多少虎衛都在瞄準他射擊,也不知多少建虜奮不顧身撲上前為他擋子彈。現在他墜下馬來,虎衛與明軍都在高呼“他死了”。而建虜則一個個驚惶失措!兩邊將士都拼命地涌向他墜馬之地,一方想要將他救出,另一方則是想將他首績取下!
但多爾袞還是站了起來,在戈什哈的護衛下又上了馬,他的臉上,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還留有清楚的牙印!
“殺!”在建虜的歡呼聲中,他厲聲喝道。
他的再次起來,讓建虜有了主心骨,而柯官的陣亡。這一段上的明軍出現了口子,建虜狂涌進來,他們個人的戰術素養展露無疑,在多爾袞的帶領下,竟然沖出了一道去路!
然后他們遇到的。是一支如同山岳便凝重的鐵甲!
俞國振并沒有站在安全的后方,他就在火槍手之前,他與他的護衛,便是機動的支援部隊,哪里出現危險,他們就殺向哪里。將缺口堵上,將闖入的建虜又趕回去!
“俞國振!”多爾袞一眼看到了俞國振。
同樣,俞國振也看到了多爾袞,多爾袞立刻摘弓上箭,周圍的戈什哈則拼力阻擋向他涌來的明軍,而俞國振則只是將手中的刀向著多爾袞方向一指。
“轟!”
十余桿火槍幾乎同時轟鳴,在多爾袞身邊炸出團團血花,就是多爾袞自己,身上也中了數彈!
不過護甲再次救了多爾袞的命,鉛彈畢竟不是鋼彈,就算連破了多爾袞身上數層甲,也無法對他造成致命傷害。而多爾袞身體也被這些槍彈弄得一個后仰,手中箭脫弦飛出,高出了半寸,從俞國振的頭頂上飛走!
這是兩人相距最近的一次,轉眼間,一堵墻便擋在了俞國振面前。
齊牛!
騎著頭高足有近兩米的大馬,齊牛渾身黑甲,面甲下的眼睛宛若來自九幽之處的冥火!
雙朔在手,他猛然向前沖,沖著多爾袞直奔過去!
他的出現,象是一道閃電,劈中了腐朽的樹木之中,頓時激起了一連串的光與火。不足三十米的距離,對他胯下暴戾的烏騅來說,就是幾躍的事情,而在這幾躍過后,至少有十余名建虜已經飛挑而起!
多爾袞的瞳孔驟縮: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勇士!
齊牛是職業軍人,象他這樣天賦異稟的人并不少,但象他一般被系統培養出來的卻絕無僅有。俞國振在他身上花費了無數的時間和精力:延請名師,量身鑄造武器裝備,幾乎是萬金求購與他相配的戰馬。而齊牛也不負俞國振所望,在這冷兵器最后的血戰時代,成為最后的悍勇冠軍之將!
“多爾袞,納命來!”
齊牛已經連擊十余敵,直奔多爾袞,多爾袞身邊的戈什哈死傷殆盡,而其余人尚來不入來援,眼見齊牛就已到他面前,多爾袞正要親自迎戰時,突然身后有人狂喝道:“死!”
嘩喇一聲響,側方一匹戰馬橫躍而來,攔在齊牛面前,兩人狼銑與馬槊相擊,都震得耳邊生痛!
齊牛身形一滯,而那橫出的建虜則是虎口出血,狼銑幾乎被擊飛!
“譚泰!”多爾袞見到此人背影,忍不住呼了聲。
來的正是譚泰,死在冷口關前的揚古利之弟。他此次隨多爾袞入關,在京畿時威風凜凜,可到了山`東之后一直沒有什么好的表現,更別提為揚古利復仇,不曾想今天竟然救了多爾袞一命!
“睿王,向那邊去!”譚泰護著多爾袞這一刻,更多的建虜擁上來,將多爾袞又裹在中間,譚泰鼓起余勇,又與齊牛戰在一起,而如今雙方犬牙交錯,虎衛的火器也不敢輕易擊發,一時之間,竟然僵持住了。
但譚泰與齊牛硬碰硬了兩回,第三回終于未能扛住。手中狼銑被擊飛,齊牛一槊敲在他的背上,雖然他身上也著了新襄產的甲,卻沒能完全擋住這一槊的力量,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譚泰,我來助你!”
旁邊又是一騎建虜闖了過來,卻是圖賴!
和譚泰一樣。圖賴也是建虜中的悍將,天聰三年之時便曾在北`京城外大戰滿桂,此次征明。他原本為岳托前鋒入關,屢屢立功,但虎衛參戰后。在俞國振連番巧計下,他的氣力發不出來,后來兩翼軍會合,多爾袞愛他勇武,調他在自己身邊聽用,他雖然心有不甘,可這個時候,卻也不得不出死力!
譚泰奪過一枝明軍的長槍,與圖賴一起雙戰齊牛,在他們帶動下。建虜精銳驍騎,一擁而上,沖向俞國振所在之處。明軍官兵只時在外將他們圍住,卻無法擋住這一隊人的突擊!
但就在他們離俞國振不遠之時,齊牛的狂吼聲傳來。齊牛竟然舍了譚泰與圖賴,雙槊如狂風,所到之處,建虜無不崩摧!
而譚泰與圖賴一時之間,也不敢應其鋒芒,只能稍卻。齊牛的這種狂暴狀態。明顯不能持久,只要等他這股氣力用完,那便可取他首績!
可是在戰場上,個人勇武終究還是比不上團隊合作。齊牛擋住了兩息,虎衛當中已經有一支給火槍上好刺刀,開始向這邊突入。
虎衛丙型火槍,加上刺刀長度達到一米八,已經不遜于一般的長槍,而經過石敬巖等當代技擊大師共同研究,再結合俞國振帶來的后世刺殺之術,虎衛們的突刺技藝,也已經超過了這個時代的一般軍士!
多爾袞此前一直有個希望,就是俞國振要靠著明國官兵來進行肉搏,虎衛不善于近戰,故此他能沖到敵陣之前便是勝利。可這支部隊的出現,徹底斷送了他的希望,虎衛不僅能近戰敢近戰,而且還精通近戰!
這就是真正的職業軍人與半職業軍人的區別,建虜可不是集中在一個軍營中整日操練演習,他們戰時以旗聚攏,平時也有訓練,可哪里比得上虎衛的訓練強度!哪怕此前他們能占據一點優勢,但當他們面對的是兩到三年以上的虎衛老兵,雙方肉搏能力就相當了。
這個發現,讓多爾袞絕望了。
虎衛的火炮仍然在狂轟濫炸,高處仍然在向著建虜身后射擊,因此,建虜后面的援軍被火力阻斷,而前方的部隊也在以驚人的速度損耗!
多爾袞在這一剎那拿定了另一個主意。
他不再將俞國振作為自己的攻擊目標,因為他明白,自己不可能能擊殺虎衛的主帥來獲取戰役的勝利,他現在唯一能求的,就是乘著雙方混成一團時,盡可能突破!
他再度投入沖殺,但這次卻避開了俞國振,而是殺向另一個方向,俞國振看到他改變方向,只能微微嘆了口氣。
多爾袞在混亂戰場中捕捉靈光的能力……果然很強!
這么短的時間內,他竟然就已經發現自己的計劃,果斷地壯士斷腕,放著已經在眼前的虎衛帥旗位置不攻而離開!
這讓俞國振以自己為餌誘使建虜陷入纏戰的想法落空了,但也沒有太大關系,俞國振僅以四萬兵,擊建虜九萬兵,全殲原本就是利益最大化的產物,但戰場局勢瞬息萬變,這種最好結果只有設想中才能出現。
無論如何,要給建虜重創!
想到這里,俞國振將目光轉到了遠處,建虜的大部隊還在從那邊涌來。但是火炮與燧發槍織成的毀滅之網,將他們中相當多的一部分,都永遠地留在了地上。俞國振做了一個手勢,于是身邊的號手吹號了號角。
隨著這號角,虎衛的陣營動了。
此前虎衛都只是小規模地運動,補上官兵的缺口,這一次則不然,虎衛在向著左翼,也就是靠著海河這邊稍稍移動了一點,與此同時,在右翼這邊,官兵出現的漏洞,也不再去彌補。
建虜立刻發現了這一點,多爾袞的大旗,向著那邊沖了過去。
就在這時,阻住齊牛的譚泰終于發出不甘心的怒嚎,被齊牛一槊貫入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