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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戰報,西班牙人的戰船終于出了港口,離開了馬尼拉,一共是六艘戰船,兩艘大的,四艘小的。”
胡靜水將情報遞到了俞國振臺幾前,臉上帶著輕松的笑。雖然俞國振準了他辭去會安總督的職務,卻沒有給他安排新的職司,他心中明白,俞國振并沒有完全失去對他的信任,恐怕要等到戰后,再給他安排位置。要么是臺灣島上的雞籠總督,要么就是馬尼拉總督。
“嗯,這樣就好,我準備去新襄,你隨我一起去吧。”俞國振道:“聽聞宋應星先生造出了了不起的玩意,我要親眼去瞧瞧,若真是成了……咱們新襄就算是步入一個全新時代了。”
“雞籠那邊的戰事?”
“既然已經引出西班牙人的船了,那么雞籠那邊就可以動手,用不著再拖了。”
“是。”
胡靜水在此時扮演了一個副官的角色,但這不是俞國振瞧不起他,而是將要真正重用他的標志。此前他的接觸的,都只是一些民政事務,會安的防衛事宜,一直由俞國振派駐的軍事長官主持,他完全插不上手。但現在不同,俞國振明顯在加強他在軍事方面的發言權。
無論戰后他會被安排到臺灣還是菲律賓,都意味著需要獨立面對當地土著與外部勢力,這一次俞國振可能就不派遣軍事長官協助他,而是由他一人挑起軍政兩方面的擔子了。
這個命令隨著俞國振回新襄而傳了出去,不過俞國振才回到新襄。首先見到的并不是宋應星帶領的科研攻堅隊,而是鄭家派來的代表。
“竟然是施將軍來了,鄭三將軍為何未來呢?”
見到來使,俞國振笑著問道,此人便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施福。他在鄭芝龍麾下,甚得信用,因此被派遣為使者。
“三將軍要考武舉。故此未來。”施福陪著笑臉,話語里卻帶著某些意味深長的東西:“下官拜見南海伯,得南海伯撥冗相見。實是大幸!”
“鄭將軍身體還好吧?”
俞國振這番客套的話輪流說過來,施福卻沒有半點輕松,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他是知道俞國振的實力的。因此明白自己此次出使,若是弄得不好,只怕會惹來大麻煩。
“南海伯,我家將軍令下官向伯爺請安,因為公務繁忙,一直無暇前來拜晤,實是大憾。”
“無妨,他忙我也忙嘛。”俞國振淡淡笑道:“不繞圈子了,你此來有何事?”
“我家將軍想向南海伯請教,當初我家三將軍與南海伯達成的協議是否還有效?”
“哦?我當初與鄭三將軍達成了不少協議。你是說哪一條?”
“便是干系到大員的事宜。”
“當初我與鄭三將軍對大員是如此安排的,鄭家控制的大員,我絕不插手。”俞國振笑了起來:“這幾年你見我插手過么?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協議當然有效!”
“那么。不知為何南海伯的艦隊為何泊在澎湖?”施福神情肅然:“最初時說是避風,念在兩家守望互助份上,我們接納了南海伯的艦隊,可這一避風便是三十余日,南海伯……能不能給一個說法?”
“此事九河沒有對你們細說?該打,該打。待九河回來,我必罰他。”俞國振笑瞇瞇地道:“他在澎湖不會再呆許久,大約還有十日左右便會離開。我也不瞞你,我們準備截一支船隊,你回去之后與鄭將軍好生分說,待事成之后,新襄必有酬謝。”
“這不合規矩,南海伯當初可是說了,東洋盡由我們鄭家處置,如今南海伯到東洋界面上來截船隊……這不合規矩!”
“我要截的是番鬼佬,若是你們鄭家愿意截,我便退出,交由你們來截。可你們鄭家既是不截,莫非還想不讓我動手?”
俞國振此語一出,頓時施福大驚失色!
鄭家與歐洲人既有合作,也有斗爭,雙方關系極為復雜,但大體來看,鄭家此時對歐洲人還是頗為敬畏的。他們當然不敢主動去挑戰荷蘭人,西班牙人他們也極忌憚,倒是葡萄牙人,他們不太在乎。
“這如何……”
施福話才說出一半,然后,他便看到俞國振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最近我聽到傳聞,荷蘭人正在巴達維亞集結部隊,準備攻打會安,而倭國的德川幕府圖謀不詭,意欲攻取耽羅,據說鄭家與倭國德川幕府、荷蘭人都有極為親密的往來,不知道鄭家是否聽到這方面的消息?這一北一南,一東洋一西洋,如何都趕在這個時候要對我們新襄動手,其中純是巧合,還是有人在穿針引線,請施將軍教我!”
此語一出,施福臉色煞白,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但他仍然覺得喉嚨發干。
俞國振說的事情,他都知道,而且他甚至明白,這背后,確實與鄭家有著某種聯系。
荷蘭人占據了臺灣南部,一直希望擴大對中國的侵略權益,鄭家與他們既有競爭也有合作,現在是合作多過競爭。倭國則是鄭家起家之所,大明前往倭國的航線,每年要給鄭家帶來百萬兩以上的利益,讓鄭家可以養得起一支龐大的艦隊。故此,在如今他們三家之間,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而面對新襄越來越大的海上壓力,同時也是面對新襄越來越充裕的財富,他們三家都有聯手奪取之心!
甚至有一份密約:德川幕府奪取耽羅島和南部朝鮮,平定島原天草四郎時貞的叛亂,荷蘭人得到新杭與會安,而鄭家獲取新襄和俞國振的造船工坊。
只不過此事尚在籌劃之中。無論哪一方,都還沒有下最后決心,但是,俞國振此時卻將他們的秘謀揭穿!
“南……南海伯,絕無此事,絕無此事!”短暫的驚惶之后,施福大聲道:“不可能的。我們鄭家與南海伯如此……如此……”
“那么說,我聽到的是別人造謠?”俞國振打斷了他。
“定然是!”
“但愿如此。”俞國振起身道:“既然鄭家不是與番人勾結為難我新襄,那么想來也不會阻止我收拾想要對付我的番人了?”
“不。不會,不會。”
這個時候,施福完全忘了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他心中明白,鄭家還沒有做好與俞國振全面沖突的準備,而且沒有倭國與荷蘭人的呼應,單憑鄭家,也不可能與俞國振抗衡!
想到就在六年前,俞國振還只是南海的一個小勢力,就是三年前,他們還曾經準備與俞國振進行一場海戰,到現在,沒有得到番人的支持。他們根本不敢與俞國振對抗,施福心中便極是感慨。
“既然南海伯要對付番人,我們鄭家絕對不能坐視,當鼎力相助。”施福深吸了口氣,腦子里急轉。大聲道:“我這就回去,將這邊消息帶回給我家將軍!”
俞國振原本沉著的臉轉為歡喜:“若得鄭將軍相助,那自然更好,此事重大,越快越好,我就不留施將軍了。”
他這般客氣。施福心中更是惴惴,不過俞國振不留他,還是讓他松了口氣。在他行禮離開之后,俞國振啞然一笑,回頭對茅元儀道:“想來他回去之后,荷蘭人要緊張了。”
“哈哈,不過方才他那神情,主公猜的果然沒錯,鄭家與倭國、荷蘭人果然有所勾結。葡萄牙人所說的荷蘭人意圖攻擊會安,只怕不是空穴來風,我們還得小心!”
“跳梁小丑,不必擔心,我們還是去舊港,看看宋先生的新杰作吧!”俞國振道。
“主公一回來就見施福,連宋先生的杰作都不急著看,想來不僅僅是嚇唬一下鄭家吧?”兩人起身之后,宋獻策在旁道。
近來他有些沉寂,在茅元儀也加入新襄之后,他漸漸發覺自己的不足,心中常懷憂恐,怕自己的地位難保。不過俞國振待他還是信任,他和茅元儀一般,都是作為參謀而存在,而俞國振不在新襄時,便會留他在新襄。
“嗯,施福回去之后,鄭家會以為我們要對荷蘭人動手,他們會向荷蘭人放出風聲,在某種程度上,也能掩飾我們的真實目的。”俞國振隨口答道:“這只是一步閑棋,用得上用不上都無所謂。”
出了門所乘的是琪瑞產的馬車,俞國振還在襄安的時候,就開始研究彈簧,到了新襄后,更是專門有研究員負責這一塊,而琪瑞與吉利所產的馬車,便使用了彈簧懸掛防震系統。再加上現在使用了橡膠輪胎,馬車的防震性非常出色,而新襄的道路自不必說,平整寬闊,所以坐在這樣的馬車上,都是極為舒適。
俞國振的馬車是特制的,空間極大,靠著背后的車廂是一面書架,還有一張床,書架上堆滿了各種書籍——這些書并不是裝飾,而是俞國振確實在看。床前是兩排固定好的長凳,茅元儀、宋獻策便坐在這里,他們各自尋了一本書在看,俞國振也緩緩地翻書。
但新襄到現在也出現了一個問題,就是交通漸顯擁堵,走了不過幾分鐘,便堵了幾回,俞國振微微皺起了眉:“新襄越發堵了。”
“主公有所不知,新年之后到現在不足三月,便有一千二百輛三輪自行車投入市場,兩輪自行車的數量更是達到三千輛,加上幾百輛馬車,擁堵是必然的。好在街頭有交管,就算是擁堵,也不至太長時間——若是主公要快,可以清路嘛。”宋獻策笑道。
“此事絕對不可。”俞國振撇了一下嘴:“讓幾百幾千人不痛快,只為我一時痛快,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