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鳳歸

第六十三章 兩清

呂徽自知不妙,只得聞聲辨位,判斷箭矢究竟在何處。

不及方才閑庭信步,這一枚珍珠叫呂徽徹底亂了步伐。她稍稍偏頭,一支羽箭從耳側劃過,叫她折了一縷烏發,洋洋灑灑飄落,纏繞在箭矢之上,釘在臺上。

或許這瞧著不清楚,但箭矢之上的血色,卻在白色翎羽之上顯得分外扎眼。

傷到呂徽的不是箭頭,而是尾羽。

弓箭破空太快,以至柔軟的鵝毛也成為了傷人的利器,呂徽避開箭頭,卻沒能避開箭尾,被翎羽邊緣劃破耳廓,帶出一縷血線。

呂徽險險避開箭矢,卻發現腳下仍舊有東西在滾。縱然再遲鈍,她也明白這是有人給她下了絆子。

這個人究竟是誰暫且不論,但如今自己面對的是單疏臨使了十成功的箭,稍有差池,當即要殞命在此。

大抵是瞧見呂徽受傷,下頭有人躁動,有人不安,卻還有人撫掌大笑稱好。

呂徽定神,不叫自己被外界所煩亂,干脆閉眼,躲開箭矢,卻發現箭頭分攤一部分朝她腳下而去。

再度睜開眼睛,正瞧見單疏臨望向她。

后者傳來一個目光,叫她不必慌亂。

因得少了許多針對她的箭,呂徽得以喘息,望向地面瞧見一地珍珠,大抵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這里沒有人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但若說誰最希望她死,大抵也就只有刑曼筠一個人。

況且這種事,她絕對做得出來。

真正的刑南歌究竟是怎么淹死在池塘之中的,刑曼筠恐怕心知肚明。她有前科,也不會介意通過某些手段來達到她的目的。

臺上仍舊緊張,單疏臨放箭的速度愈加快,并未有消減之狀。但當局者呂徽最清楚,單疏臨每十箭之中,就有五箭指向她旁側,還有一箭直直粉碎地上掉落的珍珠,而剩余四箭,她對付起來就容易的多。

沒有太多功夫,呂徽腳邊的珍珠就被全部碾成了粉末,灑落在臺上消失無蹤。

這場舞,也到了最后一刻。

呂徽穩住身形,立于臺心,仰頭瞧見漫天飛羽,回身穿梭于縫隙中,于夾縫求以生存。白衣翩翩,如絕世飛仙,遺世獨立。

鼓點停,單疏臨擱下手中長弓,呂徽腳步也止。

她屈膝,朝臺下盈盈一拜。

未及抬頭,一聲弓弩驚動呂徽。她仰頭,身上點點細汗涌出。

這絕不會是普通的弩箭。聽聲音就能知道,此箭來勢洶洶,絕無半點客氣。

而它指向的人,并非呂徽,而是單疏臨。

射弩之人,想要的是他的性命。

單疏臨比她的反應更快,錯開這一箭,縱身躍上臺:“辭音,走。”

起先一聲只是前奏,后來金鐵之聲愈發猖獗,在場眾人皆發覺異常,迅速在各自的護衛丫鬟之下撤退。

蒼蒼和蒹葭魏雙等人朝這邊趕來,但單疏臨的動作顯然更快。

他幾乎是擦著箭矢,拎起呂徽的后領將她拖至臺下。不過呂徽還是拾起一支箭,細瞧之下并未發現任何標記。

也是,此人敢在這樣的場合動手,當然不會留下半點把柄。

將箭胡亂別在腰帶上,用以當做證據,呂徽抓著單疏臨胳膊,打算同他一齊撤退。至于其他人,能不能走就和她沒有關系了。

只是,才走兩步,耳后傳來風聲,呂徽心中警鈴大作,聞得身后一聲悶響,知道那是比弩箭更為致命的袖針。

這樣的袖針,大多涂毒,一擊必得人性命。

呂徽回望,發現單疏臨并未作出任何反應,他正朝魏雙打手勢,示意他疏散眾人,協同他們撤退。

此處多皇子和貴人,要是他們在這里出了什么事情,單疏臨第一個脫不了責任。

呂徽站在單疏臨身旁,聽得耳邊細微風聲,毛骨悚然。她知道死的滋味,更清楚如果單疏臨死在這里,大抵連尸體都得被人踐踏至泥里去。

他原本就是庶子上位,恨他的人恐怕不虛于敬畏他的人,只要他權勢崩塌,多得是想要踩他一腳的人。

要是......

呂徽抬起手,愣在了原地。單疏臨同樣也愣在了原地。

不為其他,呂徽竟抬手,擋住了那枚毒針。

她的動作從來都比想法要快,心中如何想,她便如何做。呂徽素來遵從心意,可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為何會如此。

她為何會幫單疏臨擋下這一招?

單疏臨神色復雜,看著呂徽有百種心思在轉。

呂徽又何嘗瞧不出來?只是,掉在地上的袖針,叫她一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這場變亂,根本就是單疏臨自己自導自演出來的。地上那枚縮進鞘中的毒針,就是最好的證明。

呂徽并未受傷,因為那毒針的用意本就不是為了傷人。它僅僅只是用來造出一個假象,一個單疏臨受重傷不治的假象。

雖說呂徽不知他為何要這樣做,但她心中清楚,自己大約破壞了單疏臨的計劃。

“辭......”

單疏臨話未出口,低頭,瞧見自己胸口沒入的半支利箭。

大約是為了今日受傷,他這回并未著護心鏡,又毫無防備,所以才會讓呂徽這樣容易得手。

呂徽右手握箭,用力抵住,輕輕朝右旋轉:“方才你問我,我心為何,現在我告訴你,這就是我的心。”

“辭音。”單疏臨嘆。他知呂徽性格,也知道她為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呂徽道:“說到底我還活著,而你以此箭還我,你欠我的一盞藥,至此還清。”

“還清?”單疏臨捏住她手中箭矢,避開旁人,推她入旁側屏風之后。

“是。”呂徽答,“你不欠我,兩兩相清,難道不好?”

“不好。”因為血流得太多,單疏臨面色稍稍偏白,“誰許你兩兩相清?”

瞧他反應,呂徽意識到他想的是什么,笑道:“我指的,是你給我下藥的那件事。沉迷在一個未必有的過去,只會叫人停滯不前,我想,我理當放下。”

這個解釋,非但沒有讓單疏臨放下心來,反叫他心中不祥預感愈盛。他張口想要詢問,卻被呂徽呵斥住:“你不運功護住心脈,是想求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