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鳳歸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干系

范從謙失了全身力氣,跪坐在地。

他知道,呂徽說的全是實話。但正因為這是實話,才格外地叫人絕望。

范從謙身為范家嫡子,唯一的范家少主人選,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他素來猖獗,從來不將世俗放在眼中。與應之問的不問世俗不同,他是完完全全的處在世俗中,攪動西京風云。

他從來不怕會有什么后果,因為無論什么后果,范家都能承擔得起,他爹都能替他擺平。

然而現在,范家家主的轟然倒地,叫他不知所措,叫他不知究竟該如何應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范家主一倒,范家,便也散了。”呂徽道,“你范家少主的名聲便也罷了,范家的百年基業,也將毀在你爹和你的手里。”

她笑:“或者用不了太久,就能看見范家少主流落街頭的奇觀。那些從前你得罪過的人,恐怕都會借機落井下石。”

她道:“細想下來,你們范家兩百多口人,竟然一點活路也沒有。

范家主妄圖以死來換取兩百多口人的性命,這一步棋,不該說是大膽,還是悲哀。照我看來,他絕不會被放過你們。”

范從謙搖晃站起身,臉上浮著慘淡笑容:“我知你說的有理,但你現在,不也是在苦口婆心地想要我加入你們的陣營?

只是我為什么要與皇后為敵?就從了她的心愿,成了梅家附庸不好?”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范家就算再落魄,也不會窮到一文不剩。他仍舊會是西京的大戶,只是沒了族牒,成為平民罷了。

呂徽冷哼:“當然,你若是愿意與殺父仇人為友,今日這些話,我就當做自己從未提過。”

范從謙垂低眼眸,忽然笑道:“這樣說起來,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他既然已經知道呂徽為女身,自然知道皇后同她有著不可調解的矛盾。說皇后是呂徽的敵人,倒也不為過。

他恢復神色,看向周遭的侍從,微微搖頭。呂徽明白他的意思,命蒼蒼將所有的侍從都帶下去,她要單獨與范從謙說話。

蒼蒼將所有人都帶走,唯獨留下了蒹葭。她擔心范從謙會對呂徽不利,要是所有人都撤走,呂徽毫無還手之力。

然而呂徽并不領情。她道:“蒹葭,你在門口守著,有事我會喚你。”

既將話說到這個地步,蒹葭也不好再留。她行至門口,將門合攏后便守在原地,不肯走遠。

呂徽這才看向范從謙:“人都走了,你還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范從謙面上的凄慘頓時收起,如同潮水退卻一般無影無蹤。他看向呂徽:“我爹還活著。”

呂徽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她略略點頭,應道:“所以?”

要是范家家主真因為這樣的打擊,就輕而易舉的自縊,那他也不配坐上這個位置。

“但他現在只能死。”范從謙定神,惆悵道,“梅家的釜底抽薪,不得不叫我爹以死盾來解決此案。”

當然,家主身亡,并不能直接解決此事。還得有呂徽的配合,才能完成此事。

原本他是有求于人,但現在他知道了呂徽的身份,自然能將籌碼提高一等。

呂徽也需要范家的存在。

“拿出你們的誠意,我才好決定,究竟助你們有沒有價值。”呂徽道,“你知道,對付梅家,我并沒有十足十的把握。”

莫要說呂徽,就算是皇帝在這里,也不敢夸下海口,說自己能處理梅家。

后者畢竟掌握姜國軍權,是任何家族都難以比擬的存在。

“所以我們只希望能夠保留范家祖牒。”范從謙道,“其余,沒有奢求。”

他很聰明,知道現在的退讓,是為了以后更好的爭取。

“你回去罷。”呂徽道,“我希望,世上再沒有范家主。”

范從謙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應道:“家父即將啟程,再不回西京。”

如此,方能保證他再不會出現在眾人面前。

呂徽點頭:“有消息我會命人知會你,所以現在,還請你傷心欲絕地‘滾’出太子府。”

說畢,她高聲:“蒹葭,將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給孤扔出府去!”

她一瞬變臉,叫范從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愣在當場。等到蒹葭將他丟出府外雪地中的時候,他才堪堪反應過來。

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雪,范從謙經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小聲嘀咕:“真是,最毒婦人心。”

既然真的說扔就扔,一點準備也不給。范從謙微笑又很快將臉沉了下去。

他仰頭,任由雪花落在地上,再度將他的臉冰得透徹。一串水珠從臉頰滾落,不知是眼角淚珠,還是融化在眼皮上的雪。

伸手,將雪花托在掌心,看著它點點融化,呂徽將手心收攏至前胸,低聲咳嗽了兩聲。

她掩唇,習慣性用袖子往唇邊抹了抹,低頭瞧見袖上整潔,想起自己已經許久不曾咳血了。

天醫應之問不負虛名,呂徽如今的身子雖弱,卻比從前好了太多。

恐怕再調理一段時間,她就能同普通人無別。

手心有些潮濕,呂徽捻了捻,抬眸看向房檐積雪。那里有高過屋子的松柏,雪雖大,卻染不白那一抹綠意。

“在看什么?”

有人悄悄走在她身后,彎身笑著問她。

“方才范從謙來了。”呂徽沒有轉頭,“子啟,范家這次的災禍,怎么看都不像是皇后的手筆。”

她和單疏臨已經尤其關照過皇后。后者不可能完全瞞著她,去做一件這樣大的事情。

偷換國庫糧草,這樣的罪名,哪怕是梅家也不敢沾染。

單疏臨邁開長腿,跨過雕花圍欄,站在呂徽身邊,輕輕靠在背后圍欄之上:“是,這件事不像是她。”

但這不妨礙范家等人,覺得這是皇后的陷害。

呂徽嘆,轉身看向單疏臨,抬手按在他胸口,抬眸認真道:“子啟,你告訴我,這件事究竟和你有沒有干系?”

除了皇后,還有一人能從中得到好處。

那就是,單疏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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