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kuge第177章經筵,天子賜玉帶第177章經筵,天子賜玉帶落日山海
“陛下,太后娘娘賜婚了。”
御前太監衛向高將一杯蓋碗熱茶遞給了少年天子。
“母后又給誰做媒?”
謝玄宸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專心致志地看《西游記》,已看到第一百回:九九數完魔盡滅。
“回陛下,這話奴才不敢答。”
衛向高蔫頭耷腦,內心苦楚不已,他是這世上唯一知道天子齷齪心事的人,他知道天子夜夜抱著長公主送的龍形發光玩具入眠,也知道天子經常在暗中用一種放肆火熱的眼神,偷偷注視著長公主。
謝玄宸抬起頭:“朕恕你無罪,如實回答便是。”
衛向高撲通一聲跪倒,顫聲道:“太后娘娘,給長公主殿下和攝政王賜了婚,婚期定在仲冬。”
“嘭!”
謝玄宸把熱茶碗,往御案上重重一擱。
他靜坐不語,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臉上,布滿了陰沉,兩只眼睛宛如兩個黑洞,死死地盯著地面。
憑什么?
硬塞給他一個姓晏的皇后,還把他最喜歡的皇姐,賜婚給了他最厭惡的跋扈權臣?!
謝玄宸再也沒了的雅興,一顆心如油潑火灼。
黑暗,越過了那道安全紅線,瘋狂地啃噬著他的腦子。
“陛下,您去哪兒啊?”衛向高看到少年天子滿面怒容,不管不顧地往外跑,額上冠冕垂下的珠玉十二旈,劇烈地擺動著。
“棲凰宮!”
“不可啊!陛下!”向高太監沖上去,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了皇帝的腿,“賜婚旨意已昭告天下。”
弦外之音,木已成舟,您做什么都沒用了。
謝玄宸一下子定在了原地,深吸了一口氣,用極快的速度,把洶涌的情緒,狠狠地壓抑在心底。
沖動和失控,會讓他徹底暴露一直以來的偽裝,慮著這一層,他換了個策略:“你去戶部找皇姐,就說朕要開經筵。”
經筵,就是給帝王講書上課。
不是南宮大司徒來御書房偷偷給他講史,而是一種非常正式的講課。朝中至少要挑選三名學識淵博的講官,根據歷朝歷代的習慣,左丞相作為文官之首,是講官之一。
“筵”的意思,是宴席。
顧名思義,講官們給皇帝上完了課,還要宮廷賜宴。講官重臣可以拖家帶口來吃席,吃完了還能打包帶走。
謝玄宸的目的,是通過開經筵,勾搭上左相離泛。
讓他做自己的另一位老師。
衛向高去了戶部衙門。
沒找到人,又回來了:“陛下,長公主在崇醫館批閱考卷。”
謝玄宸很堅持:“你拿著朕的令牌,找她去。”
一番折騰下來。
慕聽雪不得不從崇醫館趕過來,入御書房跟小皇帝對線。
“朕已經十六歲了,下個月就要大婚立后,竟還未正式出閣講學。依祖制,朕應在經筵上,聽講臣老師,講授仁義禮法、詩詞文賦。皇姐以為如何?”
“的確應該講學了。”
慕聽雪知道,母后并不重視皇弟的教育,人家的要求也不過分,正常十歲就應該經筵講學了,皇弟都十六了,“陛下這個事兒,還應讓禮部尚書和光祿寺卿來辦。”
經筵的程序禮儀是很繁瑣的。一年進行兩期,稱為“春講”和“秋講”,每期三個月。
又要上課開宴,又要搞大排場,還得請奏樂的,可想而知,怎么都繞不開一個“錢”字。
先帝和靈太子開經筵,花費都在十萬兩左右。
小皇帝倒是精明,知道只要她不撥款子,這個春講經筵就辦不成,直接一步到位找她議。
“聽聞《西游記》和《必背古典詩詞三千首》,都是皇姐授意國子監中央書局刻印的,老祭酒感念皇姐重視云煌教育,還特意為您作了序。”
謝玄宸眼巴巴地瞅著她,“朕也想學習。”
慕聽雪知道他是個黑芝麻餡兒的。
但不管正與邪,不給皇帝講學讀書,根本說不過去。
傳出去,天下士林、儒林,又要罵母后虐待皇帝,罵攝政王把持朝政不惜把皇帝搞成文盲。
“那就依陛下所言,我會說服母后。”
“謝謝皇姐。”
謝玄宸上前,親昵地拉著她的袖子,直勾勾地盯著她,清澈的眸子里蘊著一層淡淡的難過,“聽聞皇姐訂婚了,恭喜。”
慕聽雪:“同喜。”
謝玄宸心似被針刺了一下:“皇姐以后能常來御書房陪朕說說話么?”
慕聽雪笑而敷衍:“臣最近主持醫療考公有些忙。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臣得空會過來探望陛下。”
一個拖字訣,都是套話。
謝玄宸卻當真了,無比高興。
兩日后。
朝廷選了南宮界、晏錫、離泛,三位重臣,作為皇帝經筵的講師。
一應禮儀由禮部尚書離敬完成,一應宴席由光祿寺卿解決,而慕聽雪,給了十萬兩經費支持。
大司徒南宮界講的很認真,因為謝玄宸本就是他的弟子,十天后他的女兒會入宮做貴妃。
右仆射晏錫課上的聲情并茂,因為他馬上就是皇帝的正牌老丈人了,一家人!
只有左仆射離泛,對謝玄宸不熱情也不疏離,講學的時候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左丞相最近心神不寧。
他們離家,一直是支持覃嶺王謝邑的。
但,謝邑回雍州丁憂,又在封地沉迷酒色,成了半個廢人。女兒也沒有懷孕的消息,能生出個覃嶺王世子也好啊。
兩個時辰后,講學結束。
請客吃飯。
不止能拖家帶口的吃,吃完了還能打包菜肴。
當慕聽雪看到離家的兩位少爺離胥、離爵連著銀筷子、玉杯子、金酒壺、翡翠碟一起打包給順走,她目瞪口呆:“這是來吃經筵,還是當土匪啊?放下!”
這些昂貴真金白銀的餐具,可是從戶部倉庫里取出來的。
是你說拿就能拿的么?
離胥是國子監蒙學部的校霸,曾經被澤寶和慕聽雪修理過,見她發威,當即瑟縮了下腦袋,眼底浮現懼色,把攥在手里的銀筷子,悄悄放了回去。
離爵是庶出子,十六歲,不是很懂規矩,他還頂了一句:“憑什么不能拿,經筵就是陛下賞賜給講臣的,能吃且能拿,陛下都沒開口,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兒!”
慕聽雪目光一寒:“沒教養。”
離泛變了臉色,長公主雖然罵的只是一個離家的庶子,但“子不教父之過”,這相當于是在罵他。
這個女人自從跟攝政王訂了婚,越發猖狂。
他離家人可不會任由她作踐!
“長公主殿下焉能為難一小兒?天子賜經筵,本就是寬仁布施,何必如刻薄婦人般斤斤計較,豈不落了皇家臉面?”
慕聽雪一聲輕笑;“我說怎會這般沒教養,原來不是姑姑親子。都說離公專情,傳言不實。”
究竟落了誰的臉面啊。
這種場合,你不帶正妻來吃席,帶了個庶子。關鍵你這個大長公主駙馬幾十年如一日做專情人設,真是專情到狗肚子里去了。若真那么深情,離爵為何會存在。
“此皆誣陷之辭!何以挑撥臣與大長公主夫妻關系。”
離泛窩火,他文官之首,又是公爵,有幾個侍妾犯法么?他足夠愛護正妻了,多年寵愛,也要被長公主構陷。
“經筵的菜肴是可以帶走的,但酒器杯盞不在此列,離公,給皇姐道個歉吧。”
謝玄宸出列,堅定地站在了皇姐這一邊。
可把離泛給氣壞了。
心里暗罵了一聲該死的小皇帝,真被晏黨馴化成沒腦子的傀儡了,一丘之貉、蛇鼠一窩!
離泛總不能公然抗旨吧,他不情不愿地對著慕聽雪虛虛拱了一下手:“長公主有何過?皆臣之過。”
十分陰陽怪氣。
最后,還冷哼了一聲。
恰在這個尷尬的時候,禮部司儀高呼道:“時辰已到,請散經筵。”
皇家宴會皆有時限,酒行十二遍,合周天十二之數,就該散了。
眾臣子紛紛起身。
離泛不高興,第一個離開了會場,疾步向著皇宮外而去。
沒有人發現,御前太監衛向高,已經在離泛出門的那一刻,悄悄追了上去。
轉過曲折的宮道,路過曲廊亭臺,穿過御花園的時候,終于追上了。
“離大人,繁請留步!”
衛向高手里捧著一個扁平的紅木禮盒,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陛下念您悉心教導,頗為辛勞,特賜錦袍。”
離泛心中雖恨,但皇帝主動示好,他也不好伸笑臉人,拱手道:“講臣本分,何言辛勞?多謝陛下賞賜。”
東西收了。
到了宮門口,上了馬車,隨手往車廂的桌子上一丟。
這位少年天子喜歡給臣下送衣服,聽說給南宮界送過,給長公主的兒子也送過。一件破衣服罷了,他還瞧不上……
“啪”
御賜的紅木盒子,撞到了硬木桌,歪倒開了口。
一件嶄新的一品白鶴官服,出現在離泛的眼睛里。
他心下一驚。
左仆射是二品實職,皇帝怎么給他一品的官袍?是何用意?
離泛趕忙上前,把御賜的一品白鶴錦袍給抖開,想要細看,結果,一個更要命的東西,從衣服里滾了出來——
“玉帶?!”
離泛驚出了一身冷汗,捧著玉帶的手,都在顫抖。
天子玉帶!
“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
離泛是飽讀詩書之人,他深知,唯獨代表身份的禮器,與名爵,是不能夠輕易借給別人的。
謝玄宸,把玉帶這個“器”給了他,這是君主在向他傳達信號!
既是求救信號,亦是招攬信號!
而一品白鶴錦袍,則是小皇帝給的承諾——若助朕親政,離公官居一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