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談心
花裙子
皇帝鄭晟睿在靜思齋中思量整件事的時候。陸博濤與宋舞霞正從應天府往宮中而去。鄭晟睿給張大人的圣旨只說讓他把胡三打人的案子移交刑部,與刑部尚書交接卷宗和人犯,他要御審此案。
陸博濤本以為皇帝一向喜歡在面子上做好人,這事牽連那么廣,他一定會把案子交給刑部主審,然后趁機或敲打,或安撫一下涉案的幾個家族。至于誰被敲打,誰被安撫,就看皇上的算盤怎么打。事后,表面被敲打的,一定會在私底下安撫一下;表面被安撫的,私底下會再敲打一下。反正最后獲益的一定是皇帝,而丑角一定是主審此案的人。
可是,這一下子突然變成御審了,陸博濤也有些不明白。現在還不到皇帝借題發揮,鏟除異己的時候,再說明面上的人只有宋修文和胡三。一個平民,一個空有爵位的禮部侍郎,他實在不明白鄭晟睿的目的,所以建議宋舞霞以進宮看姐姐的名義,在宮里等候消息。
事情發展到這份上。宋舞霞也知道自己沒退路了,只是,對她而言,皇宮就是一場噩夢。高深莫測的皇后;用雷達一樣的眼睛四處刺探的淑妃馮氏;面上親熱,私底下卻給她下藥的親姐姐;還有一個喜歡用下三濫手段的皇帝。
陸博濤看出了宋舞霞的懼意,正好他也有事與她商議,所以顧不得規矩,與她一起坐在了馬車內,安撫道:“這次,我陪著你進宮,也會安然陪著你出宮,不會有事的。”
“恩。”宋舞霞點點頭。不是她不相信陸博濤,可她怎么都放不下心中的恐懼。宮里每個人的地位都比他們高,任何一個人的任何一句話都能把他們扣留,談何安然出宮?只是她不去等消息又不安心,誰知道那個變態皇帝會不會一句話不說就把胡三殺了。
陸博濤見她臉色煞白,只能從對面換到了她身旁的位置,遲疑了一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宋舞霞被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從認識至今,只要陸博濤的意識是清醒的,他永遠都是溫和守禮的,從不會逾矩半分。與她同坐一輛馬車已經讓她詫異了,現在居然還抓著她的手。
他的手是溫熱的,手指修長而白皙,把她的手指,手背都包裹在了掌心,她忽然覺得安心了許多。
“不要擔心。皇上最愛面子,一心想名垂千古。今日太后在宮里,重臣都在,他不敢有大的舉動。”陸博濤的聲音十分干凈,低醇。見她的情緒漸漸平復,才接著往下說:“昨晚我聽說了胡公子打傷宋允琪是姑父教訓侄子,為了讓事情更合理,早上已經有御史彈劾宋,馮以及其他京中權貴縱子行兇,紈绔子弟騷擾百姓等罪行,只是,你既然已在應天府的公堂上稱呼了一聲‘姐夫’,可曾想好了,如何解釋他們的婚姻?畢竟你現在是清兒的身份。”
“今日的事之后,我會盡快讓丁公子補一份休書。”
“這——”陸博濤微微皺眉,“嫡妻另嫁,恐怕丁公子不見得愿意……”
“如果他不愿意,我會寫下和離書。”
“和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何況人已經死了,這……”
“如果不能和離,那他就一定要寫下休書!”宋舞霞說得很絕然。說完才想起自己這么做在陸博濤眼中可能有欠妥當,急急抬頭望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自私?”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耍卑鄙的手段,也不想讓他認為自己是心機深沉的女人。
“其實,我也知道丁公子幫了我許多,只不過,休書我還是會逼他寫,不止因為大哥,還因為我想讓軒兒跟著我,他畢竟是我的孩子,我想陪著他,還有雁翎,雀翎一起長大。”
陸博濤是古人,無法理解她的想法,說道:“丁立軒是丁家的嫡長子,無論是和離,還是休妻,他都是丁家的孩子……”
“我知道軒兒姓丁,這點永遠改變不了,我也不會試圖去改變,但是既然丁文長是個失職的父親,為什么我不能盡一個母親的權力。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受怎么樣的教育會影響他們的一生。雖然暫時我也是一個失職的母親,但是至少我會用心,盡自己所能愛護他們,教育他們,這些遠比銀子,姓氏來得重要。”
看到陸博濤似乎不能完全理解,她笑著搖搖頭,“說這些還太早了。當下最重要的還是洗脫大哥的罪名,以及找出宋家的真相。我總不能讓孩子們跟著我過朝不保夕,時刻擔心性命不保的生活。”
陸博濤點點頭,心情卻變得十分復雜。進宮謝恩那天,她雍容華貴,十足的大家閨秀;可駙馬府的小院中,她卻哭得像一個孩子;今日,應天府的官衙上,他知道她早已心急如焚,但她卻表現得鎮定自若,不怒而威;現在,她居然對他說,因為丁文長是個失職的父親,所以她要帶走兒子。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帶著孩子獨自生存?
“陸公子,今日的事,謝謝你,恐怕我又一次把你拖下水了。”她抽回了被陸博濤握在掌心的手,拿出了稍早之前他給她的玉佩,放在他的手上,“謝謝你的玉佩。”
在她抽回自己的手,他的掌心徒失她的體溫時,他忽然覺得有些失落。輕輕握住她還回的玉佩。陸博濤有些猶豫。這塊玉佩是他的,不同于他與宋清霜之間的定情玉佩,這是他的信物,憑此物就能在各地調配陸家的人馬。
“你還是暫時先留著吧。萬一遇到危險,陸家的人見到這塊玉佩一定會拼死保你平安。”最終,陸博濤還是把玉佩放回了她手中。看到她欲拒絕,急忙說:“拿著吧,上次你說的話可能是對的。當年清兒沒有向我求救卻選擇了倉惶逃出城,可能真的和皇后娘娘有關。也許真是我害了她……”
“和你無關。”見他自責,宋舞霞急忙否認。聽到他把姐姐改口稱皇后娘娘,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感覺上,他和陸妙彤的感情應該是很好的,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她離間了他們的姐弟之情。她只得解釋:“我只是瞎猜而已。清兒沒有回宋家,她怕的可能只是叔父,或者是現在的大哥。”
宋舞霞嘴上這么說,卻突然想到了張子善在碧琰山莊說的話。張子善說,他給陸博濤送過信的……宋舞霞急忙否定了心中的疑惑,相比只見過一次的張子善,她覺得自己應該相信陸博濤。
“反正事情水落石出前,一切都只是猜測,沒有證據,誰都沒有罪……”
“不是的。”陸博濤搖頭,“我和娘娘一起長大,姑姑很小就教她,后宮可以有很多的嬪妃,但是不能有皇上真心喜歡的寵妃。你有沒有想過,皇上是真心愛你的……”
“不,雖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但是我知道,他并不愛我,他只是把我當一個玩物,他要的只是全然的占有。這種人誰都不愛,他愛的只是自己。被這樣的人愛,最后不是被他舍棄,就是窒息而亡。”
陸博濤又一次驚訝了。有多少女人想嫁入宮廷,嫁入豪門,甚至為此不惜一切,可宋舞霞對此卻敬謝不敏。他忽然想起了宋太傅拒絕先皇為太子求親時說的三個字:不為妾。
“如果我說,若不是因為先祖皇帝的遺訓,皇上其實很想立你為后。”陸博濤的話是事實,也是試探。
“后位就意味著和很多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這樣的尊榮我要不起。”宋舞霞一邊答,一邊凝視著手中的玉佩。她已經欠他太多的人情了,可現實是殘酷的,現在的她就像浮萍一樣,萬一真有什么意外,這塊小小玉佩也許真的能保命。但如果她收下了。哪怕只是暫時收下了,那她就永遠欠了他,或者說,其實她欠他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我和清兒真的那么像嗎?”宋舞霞突然冒出了一句話,心中猛然竄出一個想法:既然我從來不奢望愛情,如果對他而言我是宋舞霞,不再是宋清霜的姐姐,也許他真的是值得依靠的良人。
陸博濤不懂她為什么這么問。一開始,他確實認為她們很像,可是漸漸地,他越來越知道她們是不同的,或者說,即使她們長得一模一樣,她們的想法也是截然不同的。但這話他要怎么回答?
直到此時他終于發現,他們坐得太近了,即便他們真是未婚夫妻,這也是不合規矩的,而且,他怎么能抓著她的手!他尷尬地輕咳一聲,坐回了對面的位置,正色說:“即便丁公子寫下了休書,這次的事安然揭過了,以后恐怕有很多人會盯著你們。京城是一個是非之地。”
宋舞霞點點頭,雖然臉上的表情未變,但心中忍不住失落。他做的一切果然只是為了他的愛人。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我也知道是非之地不久留,我會盡量小心的,也會約束大哥的行為。至于這玉佩。”她把東西放在了他的座位邊上,“如果我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一定第一時間去你家找你幫忙,只是這玉佩我真的不能收。”
陸博濤還想說什么,外面的人通知他們,已經到宮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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