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跟著陸博濤去見了太后。所以皇帝就讓身形相似的女人在他們面前彈奏《梔花別》,宋舞霞明白,要安撫鄭晟睿,就一定要暫時和陸博濤保持距離。可是如果她尺度把握得不好,很可能把自己賠進去。想起皇帝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把人腰斬了,她就覺得寒毛直豎。
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一直在思考應該用何種方法見皇帝,到時如何措詞。午飯剛過,雁翎,雀翎正在給她講故事,綠桑進來說,宋修文請來了從不出診的名醫,要為她診脈。
畢竟他們只是續兄妹,宋舞霞相信,他這是做姿態給全城的人看。前幾天為了去應天府,她已經得罪了蘇四娘,想要在王府生存,還是要和他們打好關系。所以雖然她已經無礙,還是整理了衣著,放下了幔帳,請了大夫進來。
大夫把了脈。也沒有問診,就說她思慮過重,受了驚嚇,隨著綠桑去書房開藥方了。房間恢復了安靜,緊接著,她聽到了腳步靠近她的床榻,以為是翠羽,笑著說:“我看這大夫的醫術還不如你呢!”
“不如誰?我可是花了五千兩銀子才請得動他……”
“你是誰,干什么!”翠羽見大夫的隨從趁她不注意撩開了幔帳,急忙上前推開他。剛想大叫,主仆兩人已然發現,丁文長居然假扮隨從混了進來。怪不得大夫特意要去書房開藥方,還指名了要綠桑,綠荷一起陪著,卻把自己的藥箱和隨從留下了。
翠羽一開始沒發現,因為丁文長粗布衣裳,戴著明顯不合尺寸的帽子,背著大藥箱,最夸張的,他略顯黝黑的小麥色皮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病態的蒼白。
宋舞霞一見,“撲哧”一聲笑了,“你把自己用石灰粉過了嗎?”
“沒良心的女人,這種胭脂在鋪子里賣十兩銀子一盒!”丁文長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看了一下翠羽。
宋舞霞略一遲疑,讓翠羽去門口守著,想來丁文長應該有重要的話對她說。才冒險花銀子混進來,不過她很好奇,忍不住問:“我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不見這個大夫,你打算怎么混進來?”
“上次誠王爺的側妃病了,都沒能請得動墨大夫出診,這次墨大夫主動,親自來看診,宋修文無論如何都會說服你的,他可不想落個苛待妹妹的罪名,特別是你這種半路才認的妹妹。”丁文長邊說邊打量屋子,把宋舞霞的房間當成自己的,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茶,自顧自喝起來,不客氣地說:“你病著,居然喝這么濃的茶水?”
“這是待客用的,不是有名醫來看診嗎?沒想到名醫也不過是拿人銀子,替人辦事而已。這銀子,可真好用。”
“當然,人活著不是為權,就是為銀子。還能為了什么?”丁文長上下打量著她。宋舞霞這才記起自己正穿著褻衣,急忙拉了拉被子。
丁文長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別開眼睛,“我看你挺好的,昨天怎么就鬧得太醫院來昌平王府會診了?”他嘴上說得輕松,看到她之前急得不得了。昌平王府半夜傳御醫,接著宮中不斷賜藥材,然后太醫會診,外面的人繪聲繪影說孝和郡主身體孱弱,快不行了。
見過這么多次,丁文長當然知道宋舞霞并不病歪歪的女人,可他擔心是不是她不小心得罪了哪個大人物,人家派殺手暗殺,或者給她下了什么致命的毒藥。
他也知道,以姐夫的身份來探視,最多派個丫鬟,嬤嬤進來瞧瞧,總沒有親眼看到來得安心,所以索性買通了大夫,扮隨從混進來,還能說上幾句話。
想起那五千兩白銀,他就心痛,這還是他親自求了墨大夫半天,人家好不容易才答應的。對了,他還賠上了一盒上好的貢品胭脂。想起白花花的粉涂得他臉上,脖子上,手上都是,就覺得不舒服。
不過他可不會親口承認他花那么大功夫混進王府是因為擔心,別扭地說:“我來是和你說正事的。流言的事你打算怎么結束?我可把面子都賠給你了。”
街上的流言宋舞霞是聽過的,她并不知道陸家懷疑雁翎、雀翎是她和胡三的孩子是丁文長放出去,以為那些都是人類的想象力,所以就事論事,在這件事上她還是感激他的,因此道了一聲謝,婉轉地說:“大哥現在刑部,過幾日應該就能放出來了。不知能否麻煩丁公子寫一封休書。”
丁文長一聽,臉馬上就綠了。不過他的粉涂得太厚,宋舞霞一時沒察覺。她聽趙嬤嬤說過,一般情況下,這個時代的女人如果不愿守貞節,在和離,守寡,或者被休之后都可以再嫁的。可惜她忘了這只是一般情況,很多大家族為的媳婦,在夫家犯了錯不是死,就是送家廟。
丁家雖不是名門,但在丁文長的認知中,他家可沒有自家媳婦再嫁的先例。他覺得是自己修養好,才忍下胡三的事,這女人居然得寸進尺,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再說一次!”
“丁公子已經早就猜到才是了。既然大哥是宋允琪的姑父。就必須是爹爹的女婿。二姐在宮中,我在王府,那就只能是……”
“讓胡三離開京城,過些時日大家就會忘了這事的。”這是丁文長原本的打算。
“大哥會留在京城,要走也是我和他們一起走。”這是宋舞霞的計劃。
“你要和他走?!”丁文長用盡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告訴自己,她正在生病,她腦子不清楚,在說胡話。
此時宋舞霞對丁文長的感情是復雜的。她覺得他只顧和女人滿世界轉悠,對親生兒子疏于照顧,她鄙視他的人品,可這些日子。沒有他的幫忙,她確實舉步維艱,就拿胡三的事來說,沒有那些流言逼得應天府接了桂花的狀子,也許胡三早就被判罪了。
想著這些,她耐心地解釋:“自我去了碧琰山莊,大哥就被扯進了我的事情中。加上雁翎,雀翎年幼,我實在不放心他們留在柳縣。再說,雁翎,雀翎怎么都算是爹爹的外孫女,所以,暫時他們都會留在京城。而且你也知道,我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私心上也希望有熟悉的人在身邊。如果你擔心休書傷了丁家的面子,你放心,我只會把休書給皇上看。別人應該不會知道的。”
丁文長越聽越氣,原來在宋舞霞心中,胡三才是熟悉的人。他冷冷地問:“你就不怕皇帝用這件事做文章?”
“能做什么文章?”宋舞霞反問。雖然她很努力,但有時候還是很難擺脫現代人的慣性思維。她原本的設定,宋墨黛拿到休書之后,覺得沒臉回家,想到城外散心,然后遇到了合適的人,兩人結婚了。故事很完美,沒有不合邏輯,似乎也沒有不合禮教。不過想到鄭晟睿古怪的脾氣,她也有些擔心,忍不住問:“這其中有文章可以做嗎?”她生怕自己有想得不周全的地方。
丁文長想說:沒什么大文章,只不過讓丁家再次成為全京城的笑柄而已。想著她是病人,他不能吼她,最終他忍下了,只能無奈地說:“你有沒有想過軒兒?如果這件事宣揚出去,母親再嫁,還生了兩個妹妹,你讓他以后如何面對?將來哪有正經人家愿意嫁女兒給他?”
之前宋舞霞確實沒想到這茬,如果事情順利的話。她會帶著丁立軒離開京城,那么這些影響都不會存在。可萬一走不了,以大楚的國情,三個孩子的婚嫁都會有問題。她有些懊惱自己怎么就沒想到這層。可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除非……
丁文長見她深思起來,知道她確實在為兒子考慮,他愈加覺得自己悲哀,因為她完全沒考慮到他的處境。只要有休書的存在,就是他休了宋太傅的女兒,甚至有心人會說,是他逼死了宋墨黛,他算是把宋家得罪透了。更何況,休了懷孕的妻子,這是律法不容的。
撇開這一層,如果胡三留在京中,以后他們遇上了,如何面對?算是連襟嗎?他覺得自己一定受不了,說不定會立馬買兇殺人。
兩個人各懷心思,誰有沒再開口,直至聽到翠羽高聲說:“夫人,您怎么來了?”丁文長急忙站起身,看了一眼她宋舞霞,叮嚀道:“墨大夫說你思慮太重,你也別想這么多了,我想到法子,過一天再來看你。”
門外傳來了墨大夫與蘇四娘的說話聲,看起來她并不是來打探情況的,只是想讓墨大夫去看看宋允琪。
宋允琪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為什么還要大夫去看?宋舞霞覺得奇怪,仔細傾聽著門外的對話。
丁文長沒注意到這些,臨走了,他愈發覺得她臉色蒼白得可怕,才幾天沒見,臉好像就小了一大圈。想著無論她承不承認,她都是自己的老婆,所以也不避嫌,走上前幫她拉了拉薄被,安慰道:“你安心休息,路是人走出來的,總能想到解決的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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