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閨戰

六·禍心

立春之后的第九日便是正月初一,伯府里的下人們早早的就已經開始為除舊迎新做準備了。

先是去年收了的燈籠都要拿出來除塵清洗,大年三十才能掛上,被褥也都要拿出來洗好曬干,鍋爐碗盞、桌椅擺設通通都要拿出來,因此眾人忙的不可開交。

宋楚宜坐在炕上瞧著自己面前的一堆東西發呆。

那是徐媽媽捧出來交給她的,最前頭的是一個描金的小木匣子,里頭裝著的是整整一匣子的黑珍珠,顆顆圓潤碩大,瞧著便知價值不菲。

后面有個紅漆木箱,打開便是疊的整整齊齊的一箱子綢緞,還有已經團好了的幾大堆線團。再往后被箱子擋住了的是黃梨木打造的箱子,里面擺著一摞摞的書本典籍,聽說都是崔氏嫁妝里帶的一些點心方子跟一些藥方,并有一些珍貴的典籍之類。

放在最上面的是崔氏手抄的金剛經跟心經,翻開來看,一字一句寫的工整秀麗,可見崔氏當時用心。

宋楚宜瞧著瞧著就忍不住蓄滿了一汪眼淚,正要再看,簾子就被掀起了。

呼呼的風順著簾子被掀起灌進來,叫宋楚宜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徐媽媽忙擋在那堆東西前面,斂容呵斥笑嘻嘻的黃姚:“才剛就吩咐過不要進來,你又當耳旁風!”

人人都說宋毅的新夫人李氏很好,慈悲心腸,對原配留下的子女甚至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好,但是在崔家浸淫了半輩子的徐媽媽卻完全不吃李氏這一套。

她是由崔氏帶過來的,眼睛擦的比誰都亮,很多事情自然也看的比誰都清楚。

這世上除了戲文里,原也沒有聽說過哪家的繼母對繼子女有幾分真心,雖說這幾年她冷眼看著李氏對宋楚宜千好萬好,心里卻始終將她們當外人防著,原因無他,倒不是她真的看出了李氏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而是覺得奇怪,李氏對宋楚宜實在是太好了,好的有些過了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氏對宋楚宜越好,她就越覺得心驚膽戰,對后來李氏送來的黃姚跟青桃等人也就防備得很。

這次她聽了宋楚宜的話將崔氏留下的東西給她清點清點,早就已經吩咐過叫幾個大丫頭們都守在外頭,別擅自亂闖,誰知黃姚依舊沒頭沒腦的闖了進來,不由得生出幾分怒氣來。

黃姚聽了徐媽媽的喝斥也不覺得惱,倒是探頭探腦的往她身后瞧,臉上嬌憨一片:“嬤嬤在藏什么好東西呢?”

這么沒輕沒重,姑娘的東西竟然也敢窺私,簡直是目中無人!

徐媽媽更加生氣,見黃姚已經過來拉住了自己手臂想往宋楚宜那炕上瞧,忍不住就把手一揮,將黃姚顛得險些站立不穩摔在桌上。

“嬤嬤!”黃姚沒料到徐媽媽這般不給她臉,氣的臉也紫漲了,眼圈紅紅的:“你......”

“好了!”宋楚宜自己下炕穿了鞋,伸手將珠簾一掀,看也沒看黃姚一眼,往外喚人:“紅玉、綠衣!”

紅玉與綠衣立時掀了簾子進來,見屋內徐媽媽面色不善,黃姚站在旁邊啜泣不已,不由得面面相覷。

宋楚宜默不作聲瞥了哭的可憐兮兮的黃姚一眼,冷笑道:“你們二人才剛在哪?”

綠衣跟紅玉更加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老老實實的答:“在廊上繡花。”

“既是在廊上,剛才我交代過不許人進來,你們怎么還放黃姚進門?!”宋楚宜面色轉冷,冷笑道:“想是我病了一場,你們就都不把我當回事了。”

這話說的誅心,綠衣與紅玉膝蓋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垂著頭連說不敢。

宋楚宜曉得這兩個丫頭都忠心,可是忠心不夠,遠遠不夠。上輩子紅玉隨便被人尋了個由頭就遠遠的被發賣了,綠衣更是從始至終都被排斥,可見兩人心思單純,不曉得防人。

而現在她身邊能信得過的,也就徐媽媽跟綠衣紅玉三個人而已,當然得好好的培養起來。

黃姚見宋楚宜首先排喧綠衣紅玉,也不由唬了一跳。她心里又氣又急又是擔心,氣的是徐媽媽跟宋楚宜都當她是空氣,給她沒臉,急的是不知道宋楚宜想要做什么。

“你們既然不敢,怎么又違背我的命令私自放人進來?!”宋楚宜疾言厲色,極為生氣,怒道:“這次的事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自己錯在哪里,自己去找劉嫂子領二十個手板子,下次再犯,你們就都離了我這里,另撿別處當差去罷!”

宋楚宜確實是個不算多好的主子,卻從未對丫頭這么疾言厲色過,她向來對貼身的幾個大丫頭都是極寬容的,從沒端過什么主子派頭,這回突然發這樣大的火,綠衣跟紅玉不消說,嚇得手足無措,連黃姚也被驚得目瞪口呆,心里打鼓。

還沒等黃姚反應過來,宋楚宜已經轉過頭來看著她,沉聲道:“才剛我也吩咐過你同樣的話,你可記得?”

宋楚宜臉上明明沒有什么表情,說出來的話也遠比對紅玉綠衣說的緩和許多,黃姚卻覺得更加可怖,不禁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道:“奴婢......奴婢是因為聽到了消息,說是二老爺已經帶著四少爺到了滄州了,這才一時忘懷......”

是了,宋毅前陣子就啟程去晉中接在外祖家小住的宋琰了,算算日子,該是這兩日回來,恰好趕在大年三十之前。

“不論什么了不得的原因,你也不該擅自闖進來。”宋楚宜說著,忽的一笑:“總不能日后祖母太太那里,你一有了什么消息,也不管不顧的闖進去罷?”

黃姚見她這么說,更加害怕,連忙磕頭不迭。她心里明白得很,且不說現在李氏還端著慈母的名頭,必定對宋楚宜有求必應,就是違背主子命令,私闖臥房這一項罪名,也夠她倒霉了。

到底還是個歲的孩子,根本沒有日后的刁鉆老成。

徐媽媽盯著黃姚,又看看身后那滿滿一炕的東西,心中登時沉了下來,這回闖進來的若是那個青桃,她想必還能放心幾分,畢竟青桃雖然也是李氏挑進來的,但沉默寡言,這些年冷眼瞧著也不是個心眼多的,可黃姚顯見著就藏了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