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閨戰

五十八·顏色

宋老太太對媳婦們向來溫和,平日里極少叫她們立規矩,連晨昏定省也是能免則免。李氏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沒臉也就是上回鬧出了汪嬤嬤跟黃姚的事,被宋老太太發作了一通。

這回專程叫她過去用晚飯,她心里就有些惴惴的,本能的聯想到宋毅上午去說的徐嬤嬤的事情。

于媽媽跟在身邊安慰她:“您別怕,像咱們姑娘說的,老爺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合著他素日的行事,誰能想得到這是您的主意?再說即使是想到了,您不承認,誰也不能就認定是您不是?咱們還是得自己先硬氣些。”

是啊,不然自己先漏了怯不是就得不償失?李氏挺直了腰板,收拾齊整就帶著宋楚寧出了門。她本不愿意帶著女兒,怕到時候宋老太太要真的是因為這事發作自己,給女兒看笑話。

何況宋楚寧對宋老太太等人的情分實在淡薄的叫人害怕,她想女兒跟握著實權的祖母親近一些,自然不愿意加深她們之間的隔膜。

宋楚寧卻堅持要去,她倒是一點不緊張,拉著李氏的手晃蕩一會兒,見母親蹙著眉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莞爾:“母親,您別弄得要上刑場似地緊張。父親要出外任了,祖母大約就是交代交代你好好照顧父親之類的事情而已。”

她腦海里關于夢里的記憶一波一波的涌上來,早已對之后要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壓根一點兒不怕。

她還覺得有些惆悵,雖然有些小事同夢里發生的故事不一樣,可是大致的走向輪廓卻都是沒變的。

一個人要經歷差不多兩世一模一樣的生活,真是太過無趣了啊。她老成的嘆了一口氣,隨即卻又興奮起來。

固然,活的跟夢里一樣是有些無趣,但是看著別人在同樣的地方摔倒兩次,倒霉兩次,甚至一輩子都重復夢里的悲劇,還是很有些趣味的。

她大大的杏眼里閃著狡黠的光,想著這個在祖母面前討好賣乖的六姐日后悲慘的場景,由衷的哈哈笑了一聲。

夜晚的宋府格外漂亮,長廊上掛滿了燈籠,一望到底的燈海旁邊是散發著清香的花木,叫人愉悅。

李氏被女兒這么一鬧,心里也安定了許多,笑著拉了快要絆倒的女兒一把,輕聲嗔道:“做什么跑得這么快,當心碰見夜游神。不許往中間走,怕沖撞了夜游神。”

宋楚寧不以為然的搖頭。

李氏無奈搖頭,抬頭就碰見同樣也趕到了的大夫人,笑著道:“大嫂來的倒早。”

大夫人自從汪嬤嬤跟黃姚的事情過后,對這位賢良淑德的二夫人也保留了幾分看法,聞言淡淡一笑:“二弟妹來的也不晚。”

宋楚寧乖巧的恰到好處的上前給大夫人請安,嘴甜的牽住了大夫人的手。

二房的姑娘們真是一個比一個會討人喜歡,金鈴金環互看一眼,不約而同的在心里贊嘆一聲。

大夫人不好拒絕小孩子,笑著牽著宋楚寧的手同二夫人一同進了寧德院。

老太太這里正擺飯,大夫人二夫人忙上前要幫忙布菜。

宋老太太揮手拒絕了,笑著讓她們倆人入座,余光看見宋楚寧,不由得一愣。

宋楚寧已經笑著撲上去抱住宋老太太,圓睜的杏眼撲閃撲閃的閃著光:“老太太,我也要跟六姐一樣,來跟您做伴!”

漂亮的小女孩總是惹人喜歡的,何況同樣是血脈相連的親孫女,宋老太太想著向來喜歡宋楚寧的宋程濡,臉上就也綻開笑意,溫和的點頭:“好,只要你不怕悶,盡管天天來!”

一面卻使眼色叫玉蘭將她帶下去。

玉蘭笑著過來牽她:“外頭新養了一只波斯貓,眼睛是藍色的,看著倒是怪稀奇的。我帶姑娘去瞧瞧。”

宋楚寧知道這是有事不能叫自己聽,順從的擺出一副天真模樣,歡快的跟著玉蘭出門。

她一出去,老太太就轉頭看著大夫人:“老二出門赴任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

果然是為了二老爺赴任的事情,李氏心里不著痕跡的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也自然許多。

大夫人忙點頭,又道:“銀票準備了三千兩,是定福莊的,銀號分布各地,用起來也方便。現銀也準備了三百兩,到時候隨著馬車放著,應急用。跟去的人已經先打發了三房人過去,剩下再湊兩房人也就差不多了。”

宋老太太點頭,想了想看著李氏問:“跟去的姨娘,你可準備好了叫誰去?”

李氏一愣,一時竟不能反應。

她不用主持中饋,亦不用伺候婆母,按照規矩應是她陪著去的啊。

老太太見她半日沒有回答,不由提高音量再問了一遍。

大夫人也不由面露異色按理來說,李氏跟著去是最好不過的,畢竟宋二老爺出了外任要應酬,帶著妻子總是更好些。

怎么現在聽著宋老太太的意思,竟是不叫李氏去?

李氏急的帶了一點哭腔:“媳婦......媳婦原以為是我跟著去的......”

宋老太太搖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你三弟放了大同知府,你三弟妹身子不好要跟著去。家里就余下你大嫂跟你五弟妹,到時候操持起四姐兒跟五姐兒的事來怕是分不開身,你還是留在家里幫襯幫襯吧。”

憑什么三夫人就能跟著去任上?!李氏心里不服,質問的話幾乎要沖口而出,但是她到底還是有一絲理智在,硬是壓住了忿忿不平,沉沉的點了點頭。

她不能跟宋老太太對著來,連宋毅都對宋老太太畢恭畢敬,她若是敢觸怒了宋老太太,宋老太爺就敢叫宋毅把她送回娘家反省。

至此,大夫人已然明白二夫人定是在哪里惹了老太太的眼。她象征性的替二夫人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不再勸了。

二夫人面如死灰,心里的悲意怎么壓也壓不住,出了門眼淚就蓄在眼里,連宋楚寧也顧不上,幾乎是飛奔著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