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夫人饒是縱橫了官場后宅這樣多年,也不由得被這小丫頭一番有理有據卻又咄咄逼人的話逼得吸了一口濁氣。
大夫人也恰到好處的冷哼了一聲,插話道:“當初通州的事我也有耳聞,陳家后來也往我們家送過謝禮,沒理由不知道若不是小宜搭救,您的孫子孫女恐怕就葬身虎口了。可是沒想到陳府的家教竟然是這樣的,陳姑娘不僅不想著報恩,竟還推我們小宜出去替死!要不是小宜這孩子實誠,到現在再被陷害才說出這事兒來,我們還一直不知道她竟遭遇過這樣的險境。陳老夫人剛才還口口聲聲批判我們伯府的家教,想來是看扁我們伯府......”
何氏也想插話,可是卻被沈曉海瞪了一眼,頓時閉了嘴不敢再說。
可沈曉海自己卻不免再被宋楚宜驚得有些心驚肉跳這個孩子竟然不是一般的聰明知進退,她一步步逼得他們沈家道了歉認了錯無法置身事外、還把李家大夫人逼得出來跟陳老夫人翻了臉,更把這堆人聚在一起不得不全力對付陳老夫人......
陳老夫人面色無比難看,她自然不敢真的去跟太孫殿下還有葉二公子求證,否則就算是沒有的事,也會被傳的沸沸揚揚,害死自家孫女。
陳明玉是她一手帶大的最愛的嫡長孫女,要她放棄這個鐘愛的孫女是決計不可能的,可是想要遮掩,英國公府還有李家還好說,畢竟這次她們家兒女都有份,可是端慧郡主跟長寧伯府卻實在是難以應付......
陳明玉已經回過神不可置信的迅猛轉頭去看宋楚宜,心中說不清是挫敗感更多還是驚懼害怕更多,不由得往后退了幾步退到祖母身邊抱住了祖母的胳膊。
“每月初一十五我記得誥命都要覲見皇后,不知道老夫人這回見了皇后娘娘,會說些什么?”崔夫人話說的不疾不徐,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忍不住心驚。
陳老夫人當然聽懂了崔夫人的威脅,她臉色陰沉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冷笑道:“說些什么?不過是些孩子間的鬧劇,難道還為了這個罷我們老太爺的官?未必殺了我們明玉不成?!”
她向來不喜歡尸位素餐的勛貴跟宗親,此刻雖然面對的是有幾分忌憚的端慧郡主,可是事關自己孫女兒,她關心則亂,于是自然的冷笑了出來,又帶著幾分不屑跟嘲諷看了沈曉海并何氏、李家大夫人跟李家姐妹一圈,指著她們道:“何況,難不成這些全部都要殺?”
這次的事畢竟三家都有份,沒有只罰一家的道理。
陳閣老是建章帝心腹,年輕時就巡按江西,后來一路升至巡鹽御史,官拜揚州知府,把持揚州鹽政數十年,替建章帝解決了不少后患......
陳老夫人雖然忌憚崔夫人,可是卻并不過分害怕她。
沈曉海不禁有些動怒,他雖然想討好清流,可卻沒必要對著的陳閣老一家卑躬屈膝。此時人家指著他的鼻子威脅,他不由冷哼了一聲:“這可不敢當,我們家小七人小,被人攛掇了犯了錯也是難免的。我不知道老夫人府上的家教是怎么樣,在我們家,錯了就要罰要認,事關女孩子家的名聲,他就算是被打死,我也毫無怨言!”
何氏也氣陳老夫人居然將沈清讓扯進來當擋箭牌,狠狠地咬了咬帕子。思及陳明玉處心積慮的推沈清讓出來當這個替死鬼,就更是起的牙癢癢,激憤之間連沈曉海說的被打死三個字也給忽略了過去。
李大夫人一手拉著一個女兒,更是滿腹苦水這兩個丫頭根本跟宋楚宜沒有一點兒怨恨的理由,若不是陳姑娘在背后推波助瀾,她們根本就不至于被推進這個漩渦里,導致現在尷尬兩難的境地,陳姑娘倒是不擔心,她們陳家根底深厚她又還小,再過幾年人們也就忘了她這個丑事,可是自家女兒卻是眼看著就要成親了的年紀......
沈曉海這番話擲地有聲且狠狠駁了陳老夫人的面子,陳老夫人氣的狠了,連說了好幾個好字,才轉回頭去看著宋楚宜:“那你究竟想怎么樣?!”
如今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丫頭很有些特別,她竟能左右崔夫人跟長寧伯府世子夫人的意見,全場似乎只有她是說了算的。
崔夫人寬大的袍袖掩住了她的動作,她伸手捏了捏宋楚宜的手。
宋楚宜會意,崔夫人之前就告訴過她,世家大族之間,很難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最好的做法是拿到最大的利益。
小孩子才會只看眼前的勝負,大人往往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好處。
“那要看陳老夫人是想把這事給鬧大,還是化小。”宋楚宜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率的直視陳老夫人略微陰冷的眼神,毫不退縮:“也要看陳老夫人您的誠意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陳老夫人看著旁邊眼淚汪汪的孫女兒,再想想早逝的長子,終于下定了決心。
“我聽說你有一個弟弟。”陳老夫人說的有些不甘不愿,板著臉活似別人欠了她幾萬兩銀子:“如果他日后想走舉業,我可以把他推薦給唐明釗。”
唐明釗可是當世大儒,這些勛貴甚至是四姓這樣的名門望族也難以將他請來,若是入他的門下,不管是對宋琰的將來還是人生,好處都是不言而喻的。
用陳明玉的名聲給宋琰換一個難能可貴的人生導師,這是一樁極劃算的生意。宋楚宜只是停頓了一瞬,就笑的唇角彎彎:“陳老夫人真是爽快人,既然這樣,那今日的事跟通州的事,就一筆勾銷了。”
陳老夫人拋出了唐明釗這樣的人物,當然不怕崔夫人跟大夫人不勸宋楚宜答應,可是送出了這樣大的一份禮物,她心里塞的厲害,連臉上向來冷淡至極的表情也再擺不出,扶著陳明玉站起來看了宋楚宜一眼,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