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心手里居然還有這樣的好東西,而且居然隨意拿出來送人,宋楚宜有些吃驚的朝她看過去,恰好就瞧見她黑如點漆的眼睛也正看著自己,仍舊如以往一般冰冰涼不帶半點生氣跟情緒。喜歡網就上。
“六小姐別多心。我的確是有事相求,所以才會投其所好。”她凹陷下去的臉頰上顯出些病態的紅來,咳嗽了一陣才垂下眼睛平鋪直敘的道:“我曉得四少爺即將遠赴蜀中去唐明釗大儒那里求學。唐明釗是個脾氣古怪的酸腐讀書人,您想必正為了送他的禮物而煩惱。送金銀珠寶怕被嫌棄滿身都是銅臭氣,送古董字畫怕被說是附庸風雅。這份王獻之所手抄的論語恐怕正好對得上他的胃口。”
宋楚宜的著重點落在她的后半句話上,闔上了蓋子將東西交給身后候著的綠衣,好整以暇的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幫的上陳姐姐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宋琰的確需要一份能讓唐明釗耳目一新的禮物,這份手抄論語真是再合適不過,恐怕萬金也買不來。
陳錦心會送這么貴重的東西,所求的未必小。
“也沒什么。”見她收下了東西,陳錦心眼睛又更亮了些,語氣也難得的有了些起伏:“就是想求求六小姐幫幫忙,幫我找個清靜些的莊子雖然你們既然敢收密信就一定有萬全的準備,可是我卻不敢完全放心我雖不想活了,可我身邊的這些人,卻都有家有口,不該跟著我倒霉。”
她說這話的時候轉頭去看三娘,眼里原先的淡漠漸漸的就轉成依戀跟柔和,配著她瘦削的過分的眉眼,給她增添了幾分生氣。
綠衣的眼睛漸漸的就有些紅,宋楚宜忽然回想起上一世臨死前的自己,窗外是開的正好的怒放的蝴蝶蘭,屋里是消瘦如殘紅將將待死滿心絕望跟哭的不能自已的綠衣
眼前的這一幕同當初多么相像,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經也用這樣的眼神看過綠衣,也不知道自己當初外人瞧來是不是也同陳錦心一般的可憐至極,可是心里卻不可避免的柔軟了下來。
“陳小姐這個擔心無可厚非,要求更是理所應當。若是你不愿意再在伯府住下去,大可以去同祖母說清楚的”她清了清有些堵的喉嚨,勉力平靜的說完了下半句:“真的不必送我這樣貴重的禮物,反而便宜了我。”
陳錦心擺擺手虛弱的笑了笑:“我之前已經同老太太提過了,老太太并不放心我單獨出去。只是我這樣子談什么以后?伯府這樣養著我一輩子固然是為了我好,可是我并不想三娘她們陪著我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我想去江南找座莊子,帶著三娘跟他們的親人一同過去,安安靜靜的住幾年。”
宋老太太想必是因為密信的事情有所憂心,怕她們會被陳襄找到。
論理,呆在伯府確實比去外面要叫人安心一些,對陳錦心的安全也好一些,畢竟只要伯府在一日,她們就能平平安安的活著。
可是陳錦心擔心的也有道理,替三娘她們也想的很長遠周到陳錦心恐怕真的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等她死了,伯府縱然是有心,也不過是將三娘等人留在伯府繼續當下人罷了,或者就發他們一些銀兩打發他們回老家。的確沒有陳錦心為他們打算的好。
“我會去同祖母跟祖父商量。”宋楚宜點了點頭,見陳錦心顴骨突出的臉上現出真切的笑意來,心中禁不住一酸:“只希望到時候陳姐姐真去了外面,也要愛惜好自己的身子。不管其他人如何,蘇老太太總是為你好的”
宋老太太還未見過宋楚宜如此沒有生氣的模樣,就好像去了聽云軒一趟,精氣神都被抽走了一樣,眼睛里居然也是霧茫茫的一片,往日的靈動俏皮全不見了蹤影。
“這是怎么了?”她探著身子一把將宋楚宜拽到了身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圈之后就微微側頭去問綠衣:“怎么去了一趟陳姑娘那里,竟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宋楚宜反手握住宋老太太有些蒼老卻仍舊溫熱的手掌,才覺得自己從前世的夢魘里稍稍掙扎出了個頭:“祖母我求您一件事”
她帶著些哽咽的哭腔響起來,將宋老太太嚇得驚疑不定的眉頭輕蹙愣在了當場。
“您幫陳姑娘找個妥善些的去處,安頓了她們主仆吧”她雙手握住宋老太太的手,以近乎虔誠的表情淚汪汪的望著宋老太太的眼睛。
宋老太太怔了一會兒,就輕輕的將宋楚宜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溫柔的一下一下的撫摸她的背。
雖然宋楚宜自從李氏死后就從不曾提過那個對她來說可怕至極的夢魘,可是宋老太太知道,她從未真的從那個可怕的夢里脫離出來,她每每跪在祠堂里拜崔氏的時候,眼里的那股驚懼絕望都叫人心酸。
她恐怕是從陳姑娘的身上看見了夢里的自己,因此想要成全陳姑娘的心愿。
宋老太太邊拍她的背邊嘆氣:“既是你這么說,祖母自然沒有不應的。只是小宜”她扶著宋楚宜的肩頭將她往后移開了一些,直直的盯著她的眼睛:“夢里的事都跟現實是相反的,你瞧,你大哥哥也還好好的,我們更是好好的你是個好孩子,千萬別”
她還并未將整句話都說完,玉書就在外頭喊了一聲老太爺,隨即打了簾子迎宋老太爺進了門。
宋老太爺沒來得及問她們說些什么說的這樣兩眼通紅,神情嚴肅又帶著絲難以察覺的驚慌嘆氣:“東宮恐怕是出了什么事,宮里的太醫全部被調往東宮了”
太子的身體一直都很差,據說自他過完四十歲生辰之后還時常咳血,常年都要靠藥養著。想著這一世太子已經比上一世多活了將近大半年,宋楚宜猛地覺得有些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