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院里的梧桐樹底下堆了厚厚一層葉子,如同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青鶯腳步輕快的踩著這些梧桐葉拐上了回廊,見綠衣正喂雀兒,先問了一聲:“姑娘在嗎?”
綠衣已經喂完了,拿著簽子逗了逗鳥,一面回她:“跟明姿小姐和四小姐在里頭說話呢。”
屋里燃著茉莉香,裊裊的煙從麒麟瑞獸三角香爐里升騰起來,叫人聞著就忍不住精神一振,青鶯匆匆進門,正好見宋楚蜜和向明姿已經起身,笑著請了安就侯在一旁。
向明姿瞧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有事,朝宋楚宜笑一笑讓她不必送:“那我跟四姐姐先去寧德院陪老太太說話,晚些時候再來瞧你。”
新婚的向明姿氣色極是不錯,面紅齒白,眼角眉梢都帶著滿足,臨走又湊在宋楚宜耳邊輕聲勸她:“放寬心,我出嫁之前,祖母也同我說了同樣的話。可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從沒聽說過有誰家老子會哪樣手藝,兒子不學也就能繼承老子的本事的。可見老人家的經驗之談也未必就一定是準確的,你如今因噎廢食怎么可取?”
說話間已經珠簾已經被撩起來,向明姿含笑握了握宋楚宜的手:“連我都能過的好,何況是你?再說,我瞧著殿下不是那等言而無信之人,你既信了他,現在再來疑神疑鬼,多傷人啊?”
從青州回來之后她們倆就關系極親密,宋楚蜜見她們咬耳朵也不以為怪,如今她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早些年的爭強好勝和糊涂心思早已經隨著年少時的任性一同被風吹的一點兒不剩,已經很知道該如何叫自己心平氣和。
宋楚宜點了頭,送走了向明姿跟宋楚蜜才回頭看著青鶯:“什么事?”
青鶯的回話略微慢了一拍雖然她家姑娘還是同往常看起來一樣,可其實也不大一樣,從上次見過太孫殿下之后,自家姑娘好似就有些微妙的變化,明明在那之前姑娘還有待嫁新娘的嬌羞與期許,可是自那之后,好似就又回復成了從前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瞧著真是滲人,她先抬頭看了宋楚宜一眼,才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來:“這是賴大人給您的信。羅貴遞進來的。”
宋楚宜如今即將出嫁,身份又特殊,自那次見過周唯昭之后,就極少出門了。幸好賴成龍從前也是直接同羅貴聯系的,羅貴做事又向來穩重,因此這信仍舊沒什么紕漏的到了她手里。
她展開信瞧了一眼,面色就比之前更差了一些賴成龍在信里說已經在武安找到了恭王一行,可是又叫他們逃脫了,并且從那之后就沒了恭王的蹤影。
打草驚蛇,后患無窮。
宋楚宜揣著信去了前院書房,宋程濡正同常先生對弈,見了她來朝她擺擺手,她立在一旁看了半響,看不出個所以然,等的快要昏昏欲睡,才聽見常先生笑了一聲。
她向來于棋藝一道沒有天賦,怎么學都是個不開竅的,抿了抿唇恢復了鎮定模樣,將信遞給了宋老太爺:“原先順著杜閣老給的情報,追蹤到了恭王。可是叫他跑了。”
最近議事總是少不了清風先生的,宋程濡早已經差人去請,宋楚宜的話剛說完,清風先生已經帶著宋琰進了門,聽了這話就挑了挑眉:“跑了?那再抓就難了。”
誰也不是傻子,杜閣老對恭王知根知底,恭王何嘗不是對杜閣老了如指掌,一見行蹤被泄肯定就知道是杜閣老所為了,接下來自然就不可能再按照原本的計劃走。
那杜閣老給的情報就又成了廢紙一堆了。
宋琰忍不住皺眉:“錦衣衛什么時候變得這樣沒用?”
錦衣衛收集情報的功夫按理來說是極為擅長的,盯住了獵物更沒有松口的道理,不咬下對方一塊肉來簡直都不能算完,這次錦衣衛的確顯得太無能了。
常先生看了一眼清風先生:“既然到處都有恭王的人,錦衣衛里頭未必就沒有吧?會不會是有人反水?”
這也不無可能,否則無法解釋為什么錦衣衛竟然連恭王的衣角都沒摸到尤其是在人已經找到了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叫人輕松逃走。
宋楚宜聽見內奸兩個字眼皮就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想起內奸就忍不住想起周唯昭身邊恐怕也還藏著一個內奸的事來。
宋琰也滿懷疑惑:“那恭王如今能去哪里?”
清風先生敲了一下他的頭,又看向宋程濡:“恭王果然還是放不下他那六萬左右的護衛軍這也的確是他的本錢。但愿鎮南王能順順利利的接管護衛軍,可看樣子怕是難了。”
恭王果然是準備潛回太原的,雖然知道危險,雖然知道朝廷已經派了鎮南王前去坐鎮,可他仍然去了。
想一想恭王這樣有恃無恐也情有可原太原畢竟是他的地盤,他在晉地經營了十余年,晉地上下官員,大小官吏都是他的人,他若是真的狠下心造起反,未必沒人呼應。
而到那時候,在晉地的鎮南王就危險了。
常先生也忍不住打個寒噤:“錦衣衛這一出手,恭王必定更狗急跳墻,直接斬了鎮南王祭旗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更不能叫恭王活著到太原!宋程濡目光陡然轉厲,在地圖上細細看了一會兒,問他們:“你們說,他如今是會繼續去太原,還是......轉道?”
宋楚宜目光平靜的往地圖上一溜,回頭看著清風先生:“若是真的如同我們猜的那樣,恭王在錦衣衛也有內應,那么,會不會......他會不會調虎離山,再借著內應引開錦衣衛注意,自己卻金蟬脫殼躲在一個可靠的地方等待救援?”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若他是恭王身邊的謀士,恐怕也要建議恭王這樣做,留在原地,就算在錦衣衛有內應也遲早會露出馬腳面臨危險,而往前走也是一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