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袍子君休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奔向幸福起跑線

離別的那片天空很明亮,將離別的兩張臉龐照得清晰至極,讓這一生都不會模糊,不會忘記。

遲陽和自然醒的時候天已經很亮了,沒有訂鬧鐘的他不太相信會醒這么晚。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以為自己會早早醒來,但事實不是這樣。像是從前躺床睡久而遺留下來的慣性。

他活動一下四肢,終于不用受到什么束縛的靈活伸展。走到窗旁沐浴陽光,他仿佛是涅槃重生的火鳥,明顯感覺到身體里流涌著新鮮的血液。

遲陽和把這段康復療養的時間每一分鐘都視如珍寶,畢竟是離別的前夕。

今天他下樓吃早點時,餐桌上少了一個人。

沒有看到姜曉棉。

遲陽和的視線掃描過去,有幾個人坐在桌子上就有幾份早餐,空著的一把椅子,好像是上一個人才剛剛離開的模樣。

“大家早,不好意思,我起晚了。”遲陽和對大家問了早安。

“早安”

“森夏恩,快來吧。”

他們很歡悅地打招呼,遲陽和看著大家一個個都喜悅得很,完全是闔家團圓的天倫之樂。姜曉棉就好像是個局外人,從來不曾來過一樣,沒有任何人提到她。

對喔!她又不是遲家人,怎么會有人因為她的離開而傷懷。遲陽和覺得自己的想法太愚蠢了。

他的早點吃得很沒有胃口,隨便嚼了幾口面包便回了房間。

路過姜曉棉的房間時,他心想已經人去房空,打算不理睬地擦肩而過,腳步卻像被一股麻線拴著了。心里頭衍生出“想看看這房間空成什么樣”的想法。

遲陽和擰了擰鎖把,房門輕而易舉地就打開了。

房間的布置,屋里的擺設依舊沒有什么變化,該少的東西一樣都沒有少。

行李箱,衣柜里的衣服,書桌上擺的散文集,還有微斜擺放在桌上的相框……

照片里的姜曉棉正對著遲陽和笑。

遲陽和有點傻眼了,難道她就走得這么干脆嗎?什么東西都沒帶走?

他的目光被書桌上的什么東西吸引了,光滑的桌面上放著一張被揉皺的紙張。

孤零零的紙張。他湊過去瞧。

是機票啊,是昨晚他送給她的機票啊!

遲陽和連忙下樓問莎莉:“曉棉去哪了?”

“她沒跟你說嗎?曉棉剛才吃完早點就去送她的那位長南朋友了。”莎莉倒還覺得遲陽和的問題很是莫名其妙。

“她沒走嗎?”

遲陽和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是那樣期待得到肯定的表情。

“我也以為她要走了,可是昨晚她跟我說,她不會走的啊!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知道了。想說你怎么一大早起來就神神叨叨的?睡昏頭了吧!”

遲陽和沒有睡昏頭,反倒被莎莉的話沖昏頭了。

她真的不會走嗎?遲陽和有點不相信耳朵里接收到的信息,以為是聲音在空氣里傳播過程中受到其他介質干擾了。

當下很欣喜地撥打了姜曉棉的電話,卻是冰冷的一句“…已關機…”,他腦神經里的喜悅一瞬間斷掉了。

也許她是故意用這種方式離開的;也許她去送向冬漾,送著送著就后悔了;也許她不會回來了;也許她已經上了飛機了;……

所以她的手機關機了。……

遲陽和忐忑的心情牽系了很多個“也許”,就是沒有那句“也許她真的會回來。”

這么多的“也許”,只不過是與那句“所以她的手機關機了”相匹配。

今天真的是糟糕的一天。他也關了手機。孤零零地來到泰晤士河畔坐倫敦眼。

處在四十多英尺的摩天輪,升上半空中的時候,他每看到一架飛機的影子就呆望著想:

這架是不是她的飛機,如果不是的話,那么她的飛機到哪了?

遲陽和第一次在無限的猜想里虛度光陰。直到夜色來臨,整片河畔都被照得藍光粼粼,看著河畔上的輪船跟自己所處的座艙換了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各種建筑風景跟著解說在眼眶里一成不變地循環,他才不可思議地意識到自己果真辜負了那一寸光陰一寸金。

那么多寸金子堆起來的美好時光,石沉大海般地沉落在眼前的河畔里。

倫敦眼的座艙里,遲陽和是第一位乘客也是只剩的那名乘客。再不走的話人家快閉艙來趕人了。

他正要離開時,座艙門打開,走進來最后一位游客。

她盈盈的笑容朝著他走來,霓虹燈光微微地漾在她的臉上,像是從另外一個時空穿梭過來穿越了人海漫長地走到他的面前。

遲陽和很想揉一揉眼睛,怕是和姜曉棉長得相像的人站在他面前。幾秒鐘過后,四束目光依然遁著藍色的霓虹光在對視。他沒有揉眼睛,因為睿智的人是不會相信自己眼花的。

很好奇她就這樣出現了。

就像他蘇醒的那一天,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同樣不可思議。

姜曉棉也知道遲陽和很驚訝,她什么都沒有解釋,靠近了視覺窗,摩天輪緩緩地由下至上移動。

應該由誰先開口說話

空氣選擇安靜下來細耳傾聽。

“我的視野逐漸呈現出來的風景,這是一段新的旅程。”姜曉棉扭過去微笑地問他,“陽和,你愿意陪我走完這一段路程嗎?那是很長遠的一輩子。”

“我沒有想過你會回來選擇對我說‘一輩子’,你真的決定了嗎?”遲陽和閃爍著眼睛里的光芒。

“不錯,你的生日禮物真的很浪費,早上起床后,我從垃圾里翻出來,想還給你呢。”姜曉棉輕快地回答,語氣里帶了點詼諧的俏皮。

怪不得遲陽和看到的那張飛機票這么皺,原來到垃圾桶里走了一遭。

“我只是不想綁著你,怕你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將來的某一天會后悔。”遲陽和舒了一口氣。

“你知道我是怎么驗證自己內心的嗎?”

他雖然沒有問出口,但是面部表情是繼續聽她說的等待。

姜曉棉眺望遠方,笑著把話接下去:“當選擇在模棱兩可的時候,很難看清楚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他們都說拿拋硬幣來決定。在你看到拋硬幣的結果后,如果你還想再拋一次的話就很明了了。”

“所以呢,你拋硬幣了”

遲陽和問得有點搞笑,姜曉棉不禁嗤嗤笑,“拋硬幣只是打個比方!我之所以留下你給的機票,就是想看看我到了機場,會不會有去買一張機票的念頭。我很誠實地告訴你,我沒有那個念頭。而且我為自己的沒有那個念頭而開心,開心地很想調皮,就故意把手機關機,給你一個驚喜。”

也許不用她說得太多,遲陽和心安下來了,因為他相信了,她是真的選擇他了。

“你送冬漾離開的時候,你們聊了些什么呢。”

姜曉棉揚起嘴角,“我問他‘你真的不打算留下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遲陽和應該驚訝的,但是他不會驚訝了。因為她說得太順其自然了,選擇留下來的人往往把什么結局都想好了。

“我可以當做你是在向我求婚嗎?”遲陽和望著她笑問。

“不然你以為呢?”姜曉棉笑瞇瞇地回答。

“冬漾是怎么回答你的呢?”

“他回答說‘不了,我離開得太久,我怕歡兒找不到我會傷心’。我在想上天原來已經安排好了結果,當們我意識到正確結果并且選對了的時候,心態都不一樣了。”

遲陽和望著她,燈光把她的笑臉照得斑駁陸離,他模糊了視線,但是他一點也不慌。因為以后的每一天他都可以看到她的笑臉。

這一夜,他們一起眺望夜景下的倫敦,互定了終身。

將大半個倫敦收在眼里,雖然只是生活了兩年的城市,姜曉棉卻在滿目華光的藍色里回首了自己的一生。那些記憶像一頁頁剪輯好的視頻,跟著時間順序依次遞增在腦海里,再漸漸被抹去。

記憶里有冼新辰,有向冬漾,有遲陽和,他們都是每顆耀眼的星辰,在不同的時期照亮了自己。她得不到那個讓她情竇初開的男人,也沒有選擇傾注力量相愛過的那個男人,而是選擇了曾為她付出過生命的遲陽和。

姜曉棉跟遲陽和牽著手出站在遲家人面前的時候,都把他們驚呆了。接下來便是順其自然的婚禮。

結婚的消息像一塊隕石砸下來,把天使服飾的設計部同事震撼了。在同事眼里,姜曉棉跟遲陽和是很突然的一件事情,要知道當初他們一起上班的時候,設計部從來沒有過他們兩個人的八卦。

別人也就算了,唯獨林深驚翻了天,滔滔不覺地跟姜曉棉講了一個早上的電話:

“…哇,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你經歷了什么啊,曉棉,你不會是被逼婚了吧…”

“沒有…”姜曉棉還沒說完手機就被旁邊的遲陽和搶過來說:“喂,林深,小心你的措辭啊!”

姜曉棉對話筒呵笑:“我怎么可能會被逼婚呢,倒是你跟小郭,趕緊的啊,我要逼你了!”

對面那個聲音朝另外一邊喊:“…陸小郭,你聽見了沒有…”

然后姜曉棉聽見陸小郭挨“家暴”的嚶嚶聲音。

遲陽和跟姜曉棉的婚禮日期是擇日不如撞日,所以很快就到了那一天。

本來莎莉建議說定在“羅馬女神的六月”,駁回這個建議的人是姜曉棉。很多人都會笑說姜曉棉等不及,其實她只是認為沒有這種必要,婚期不是算計良辰吉日等來的,而是不期而遇邂逅到的。

都忘記了當初向冬漾要給她的婚禮是趕著三月二十號,也沒有人會想起向冬漾曾經欠她一個未完的婚禮,除了向冬漾會想起。

處在朋友不是很多的城市里,姜曉棉的伴娘…莎莉是不二的人選。莎莉穿了一件彩虹色的伴娘禮服,襯著她如花的年齡顯得特別漂亮。姜曉棉呵呵笑,估計今天的風頭要被莎莉搶走了吧。那個時候她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她以為自己的伴娘就只是可能是林深了。

呵,挺想不到的。

姜曉棉從鏡子里看了一眼幫她裝扮的莎莉,莎莉彎著嘴角不是很開心的模樣。姜曉棉拿過她手里的耳環自己戴上,笑著問:“莎莉,你怎么好像有點不開心喔。”

莎莉擠了笑容說:“曉棉,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莎莉的男朋友現實里長什么模樣姜曉棉沒有親眼見識過,從來只活在莎莉的聊天話里。他們的感情若有若無,所以姜曉棉壓根沒有看好他們的預感。

“分了就分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戀愛研究調查顯示,你這個年齡喜歡的人大多數都不會走到最后的。”姜曉棉說完撫摸了一下莎莉的臉龐,擠出笑臉的模樣,“開心點!”

莎莉不是那么悲觀的人,拉著姜曉棉的手咧嘴隨便笑了一下:“人家都說初戀是最難忘懷的,還真是呢。不知道為什么,其實我也沒有因為分手而哭過,我被甩了,心里頭總是不舒服。可能是跟他距離拉得越來越遠的關系吧,慢慢地淡忘了就沒那么傷心了。曉棉,說實話,我都快忘記了他的模樣呢,就連分手也只是一條短信的事…”

伴娘對著新娘傾吐失戀的牢騷,這算是觸眉頭的事情嗎?莎莉意識過來的時候就不多言,立刻抿起的嘴巴像被針線縫住了。

“感情跟我們的年齡一樣,也是要成長的,在你成長的過程中總要丟掉那么幾個人,以后也會有新的人進入你的生活。就像花圃里的鮮花,開到最后的那一朵,才是點綴你生命里的人。”姜曉棉像一個知心大姐姐諄諄教導。

莎莉畢竟是花季雨季的年齡,閱歷比較貧瘠,習慣為了一點不理想的小事就撅起嘴巴,粉嘟的唇色像花苞盛開的那剎那,展露出最嬌艷的花瓣。

“別不開心,我可還要一個快快樂樂的伴娘在我面前轉悠呢!”姜曉棉笑著拍了拍她。

“好!”

那一刻,也許姜曉棉想要表達的意思莎莉聽不大進去,莎莉也沒有意識去仔細想。許多事情都是要自己經歷過了才明白,比起那些無用的雞湯定論都來得有教育效果。

莎莉拍拍腦袋,像是才想起來什么事情,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硬幣,一面刻有“6”,另一面雕有四葉草。

姜曉棉還沒看清楚那個硬幣長什么模樣就被莎莉拍了左腳說:“脫鞋抬腳。”

姜曉棉不明白莎莉為什么要讓自己抬腳,只以為這個調皮小女孩又想搞什么花樣,“你想干嘛?”

“你第一次當新娘肯定是不知道啦!這個是六便士硬幣是“新娘左鞋的古董”,有流傳故事的呢,總之把它放在新娘的鞋子里就預示著好兆頭。跟我剛才失戀觸你眉頭的事情抵消啦!”莎莉說完就把硬幣塞到了姜曉棉的鞋子里。

姜曉棉雖然不太認識那個硬幣,但是看得出來很有年代感了,似乎是紀念價值的古物。好比中國的袁大頭硬幣。

“喲,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都變得十分神奇了!”姜曉棉挪了一下腳,立刻感覺到腳心有點怪怪的小膈應。

莎莉站起來笑說:“我沒騙你,這個幸運幣我本來打算要留給自己的,二十一世紀了,很少人見過六便士硬幣呢!一些新娘想找都沒有,你這個新娘遇上我,算是幸運了!”

“好,好,多謝莎莉小姐不吝賞賜!”姜曉棉笑著鞠了一個躬。

他們夫婦的婚禮是在古堡里舉行的,從長南過來的除了冼家人就只有林深跟陸小郭而已。

英國舉辦婚禮是有很多不同于中國的地方。姜曉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英國的結婚蛋糕,蛋糕面上飾以碎扁桃仁。莎莉告訴姜曉棉說頂層叫作“ChristeningCake”。

“啥啥蛋糕”兩個單詞聯系到一起,姜曉棉有點蒙圈翻譯不出來。

莎莉調皮地把姜曉棉推到遲陽和身邊,“別問我,你讓森夏恩告訴你吧。”

遲陽和笑了笑,跟姜曉棉說了蛋糕的意思。

原來是“誕生之瓶”的含義,那層蛋糕會保留至第一個嬰兒出生,要被儲藏得很久。

姜曉棉才知道莎莉的潛意思,低頭猛然一笑。

還有一點值得提的是這個國家的婚禮很忌諱紅色,比如貼個紅喜字那樣的東西都是不允許存在的。這樣真好,完美地避開了與當年重復的事情。

婚禮一步步按照他們國家的習俗流程,轟烈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又好像樸實得很平淡。從長南到遲家的古堡,從冼叔的挽手再到遲陽和的手。當然,也從向冬漾再到遲陽和。那些人于地點連貫了生命里的軌跡,留下青春紀念的里程碑。

就在婚禮這一天,溫蒂夫人擁抱了姜曉棉,對姜曉棉說的第一句話是:“恭喜你正式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

溫蒂夫人從不會講中國話,所以那是一句英文。

大家都沒有留意,只有姜曉棉覺得“正式”這兩個字用得有點怪怪,好像很久以前就認可了姜曉棉,把她當“侄媳候選人”似的。但在此之前又對姜曉棉那么冷漠。

這一夜姜曉棉送給了遲陽和一件禮物。

是一雙織好的毛鞋,是莎莉曾經建議姜曉棉織出來的那雙。

“為什么會有這一雙鞋呢”遲陽和覺得很新鮮,知道自己錯過了一些事情。

“這雙鞋是等待,是希望。也是‘停留在我身邊不許走’的含義。所以,你欠我一雙鞋。”

遲陽和微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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