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死和那丫頭沒有關系,你心里一直耿耿于懷有什么用,人老了就是要死的。我在醫學領域小有成就,卻走向了歪路,當初被迫簽訂那個協議在薩河制藥廠地下室研究,被囚禁了三十年研究那個藥,死的孩子不下千數,我打算收手終止研究,恰遭遇薩河制藥廠出事,烏鴉幫我逃了出來,我卻連累害死了你媽媽,我對不起你們母子。”
“可烏鴉確實于我們有恩啊!如果不是他,咱們一家都完了。”袁賈手背青筋暴起,抬手捶打著床沿,“你怎么可以幫著那些人害那丫頭!”
“這些陳年舊賬我都知道,你只要告訴我,那個甘洛身體里住著的到底是誰?我接近張齊團伙就是為了搞明白這里面到底藏著什么。”
袁竹的心結就是甘洛,在四年前治療甘洛時她的夢魘在現實中得到證實,她的瘋言瘋語一語成箴,旁人不知道,他面前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定知道,他專攻的是心理學,心里這個坎兒邁不過去,如今父親病危,他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
“你既然已經起了懷疑,我告訴你也沒關系,她身體里住著的不是現在十幾歲的甘洛,而是此后十年后的她,四年前她夢魘不斷,是因為無法適應那副軀殼導致的精神紊亂。”
“在研制這種藥之前,我提出了人體磁場平行論,同緯度不同空間存在著同一個平行世界,這個世界是順生長,另一個世界是逆生長,此消彼長,形象來講就像道家的陰陽圖。”
“藥劑的適用對象,只有完全腦死亡之后才會起到作用,她體質特殊,腦死亡藥物發生作用時也是她這個世界的磁場最弱的時候,平衡打破,使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甘洛與這個世界的她融合到一個身體里,不過因為順逆方向相反,她的心理偏向于成人,而身體原有激素的影響又使她有小女孩的表現,我定期對她用藥壓制副作用,治療她時也暗示她淡化十年后的記憶,那丫頭現在和普通的孩子無異。其實這種藥就是根據人體磁場平行論研制,相當于一副加長壽命的藥,動物實驗十幾萬次,人體實驗失敗了千百次,只有她一個存活了下來。”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不可能殺死一個訓練有素的狙擊手,但是她的身體里住著的是十年后的她,危險逼近時,她在膽氣和謀略上自然而然的遠超同齡的人。她會制造燃燒瓶和煙霧彈也是她潛意識里存在的東西?”袁竹有些難以置信,怎么可能,這完全打破了生死規律。
“她在另一個世界經歷過的,兩個世界的同一個人,經歷的東西是一樣的。”
“所以,她四年前說的那些看似不著邊際的話,其實都是她在平行世界經歷過的,如果有一天她想起所有的事情,可能會覺得很不可思議。”袁賈說到這里,眼里帶著一絲自豪,這個研究可以說是跨世紀的,只是,藥物只能針對體質特殊的人群,一招不慎,兩個世界的自己都會毀滅,死在地下實驗室的孩子不計其數。
“張齊不過是金三角的一個看門狗,借著南灣的地理優勢想借機撈錢,開挖了另外的渠道制毒,緝毒警追查無意間撞破薩河制藥廠的事情,地下研究基地被毀,當時帶頭的人正是張肖。當時的資料藥劑被火全部燒毀。但是那丫頭,她顱骨內嵌入的定期注射藥物的鈦金管沒有取出來,針管內有內置納米芯片,記錄每次注射的藥物成分和注射體的生命體征,那個丫頭是當時實驗室新抓進的,注射的是新出改良后的藥。”
“藥物療程注射分五次,一年一次,今年,就是最后一年,如果最后一次自動注射那丫頭還活著,張齊的人勢必會下手取出她顱骨內的針管,通過針管的內置芯片就成復制出成品藥,到時,怕是張肖都不能護著她。”
袁竹走到父親床邊,一言不發,黑漆漆的室內只能看見父親消瘦模糊的輪廓。今天他如果不問,這些話父親肯定守口如瓶帶到棺材里。
面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放棄了一切守在陽河,看顧著那個孩子,一半是報答烏鴉救他一家人的恩情,另一半是為了贖罪。而他打入張齊內部,對方和國外組織攀上關系,有意啟動之前的實驗,近期陽河失蹤的孩子,一半被運到了國外,袁竹不敢再想下去。
袁賈長嘆一氣,渾濁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兒子,眼淚順著松垮的皮膚流到耳廓,枯槁的手攥了攥被子朝著站在床邊的他伸過去,“那藥只能針對特殊人的體質才起作用,還要看運氣,你是我兒子,有什么心結也不能幫著那些畜生繼續禍害人啊,我是研究出來了,可是我后半輩子都在懺悔,我手上染的血,是洗不干凈的,死了也是要下地獄的人,你還有小赫,不能走這條路。”
“藥物只有在腦死亡后才會起作用,所以那些注射過藥物的孩子,藥效不起作用,必然難逃一死。這是屠殺啊。”
“你要我做什么?”袁竹坐到床邊,心里有了幾分釋然,他已經明白了前因后果,再放不下又能怎樣?父親身體已經垮了。他曾經將袁家遭遇的不幸全部歸咎到了甘洛身上,又帶著不甘深入張齊內部,了解的越多,他慢慢有些同情那個孩子的遭遇,而那些被帶走的孩子,活下來的人,幾乎沒有。
“……把我告訴你的,轉訴給張肖。帶著小赫好好生活,別走爸爸的老路。”袁賈閉上眼睛,面容帶了幾分安詳,“我死了以后,別把我埋在地底下,找個山頭,把骨灰撒了就是,別辦喪禮,清明來看看老頭兒,花和紙錢就免了,記得到了祭拜的日子去那山頭種棵樹就行,算是死后也在積德。”
“骨灰給你留著,李阿姨走了,我給你撒在她墳邊。”父親的心思袁竹還是了解的,三番五次的找甘洛那丫頭,就是為了死前見李阿姨一面。
“算嘍算嘍,生前好歹正兒八經的見過面了,死了還是不念著她了,你媽媽沒有墳,我得去守著她,兩個女人,我生前都還不清,死了總得選清楚,也虧你不介意。就是那丫頭,老頭子放心不下啊……孩子,幫幫爸爸。”袁賈話含在喉嚨,沒有再出聲兒,眼角的淚沒干,安安靜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