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子佩壓低了聲音,“卻不知這批布怎么個染法?或許兄弟能染。”
千喜暗捏了把汗,衙門沒有白的門檻,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弄得好有點渣,弄不好只得一身的腥。她很想讓子佩推了這樁買賣,但問也不問,就這么推了,多半是要得罪人的,只能先聽他說些什么,如果實在太黑,再尋個借口推了。
把手伸在子赫身后,輕輕拽拽他的衣衫,提醒他多留個心眼。
赫子佩不露痕跡的把手背到身后,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他自有分寸。
衙差把話說穿了,也就不再遮遮掩,“不瞞二位,這些布是我上頭均下來的……這布你們染,我分文不取,但我這上頭卻少不得要打典打典。”
千喜暗暗冷笑,分文不取,哪有這么大的螞蚱隨街跳?能有這么好的事?
赫子佩心下了然,這是要獅子大張口了,只是不知這只獅子到底有多大的胃口,陪著笑,“這是在情在理的事,只是做兄弟的沒在官場上混過,不敢行情,哥哥幫著周旋一下,看多少合適,哥哥也是有家有小的,兄弟就算不掙錢,哥哥這份怎么也不能少。”
衙差滿足的點了點頭,這小子的確識大體,“你叫得我這聲哥,我哪能不幫著你,我去托托關系,這層層打典上去,也要不了太多銀子,四成也就差不多了。”
千喜倒吸了口冷氣,她雖然沒親自染布,但這進多少染料,出多少布卻是清楚的,如果按以前拿染料的原價,這四成,最起碼要虧上兩成。這衙差張口白牙的還說什么四成就差不多了。
如果拿這次在馬柜掌那兒買來的打折染料也只能勉強保個本,出了布,對方再來個挑肥撿瘦,還不知要生出什么是非,根本就是樁出力不討好的買賣。
又拽拽子佩的衣衫,要他推了這單買賣。
赫子佩聽了這價錢也是暗暗冷笑,這分明是想把那三千匹布的利潤也吃回去,又捏了捍千喜的手,穩住她的情緒。面露難色,“哥哥,您也是行家,不是兄弟不肯接這買賣,實在是連染料都買不回來……就算我們把整個染坊搭上去,這一年也掙不回這虧的錢。”
衙差頓時黑了眼,說話也陰陽怪氣了,“這做生意哪有吃獨食的,你撐圓了自己的腰,卻餓著別人,可保不住那些餓著的不做出點什么來。”
這軟的不成來硬的,明的不成來陰的,千喜冷笑了一聲,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衙差就這么了不得了,自己父親好歹和知府還是八拜之交,真的鬧起來,倒也不怕這個小小的衙差,雖然他口口聲聲的上頭,但這山高皇帝遠的,這些所謂的上頭還真能跑到這兒找她們的岔不成?
一拉赫子佩,“官爺,這布我們染不起,也不染了,您這二千,加我們的三千,一共五千匹布,你愛找誰染,找誰染去。”
衙差沒想到她一個女子還敢放這樣的狠話,重重一拍桌子,“你還反了不成?你們可是自己投的標,上面已經分派了,你敢不染?你們這是戲弄朝庭命官,是掉腦袋的罪。”
千喜也沉下了臉,“不是我們不染,是官爺您不讓我們染,這染是死,不染也是死,那我們何不選個輕松點的死法?再說了,如果上面真追究下來,我們也是死了心要告的。”
“咦,你這個刁婦是怎么說話的?”衙差開出這價,是他自己加了二成的,想借這機會狠狠刮上一筆,對方大不了討價還價一番,他就稍稍再讓上一點,那這次征下來的布的利潤幾乎就全進了他的口袋,反正有上面皇榜壓著,這些染坊不敢不染。至于這染坊虧不虧,他才不會理會。
到時大不了他再拿些銀子出來打典下這鎮上的官員,這口一封,人不知鬼不覺的。
不想這話才開了個頭,對方就鬧起來了,反道讓他有些措手不及,說到頭也只能拿上面來壓對方。
“行,你們說的不染,我明兒就修書上去,把你們藐視皇令的事呈報上去,你們就回去把脖子洗干凈,等著挨刀吧。”
千喜撇了撇嘴角,冷冷一笑,“你現在就寫,別到時布下來了,你這信還沒交上去,我們也去知府那兒問問去,你這上頭是不是真要你抽了四成。”
赫子佩一直立在邊上,冷眼看著,由著千喜鬧。
對著這樣一個人,講理是講不清的,自己一個男人,說硬了話,對方急,沒準能動上手,這一動手,事就僵得沒有回轉的余地了。這時候千喜一個女人扭著鬧,反倒好些。
看說這份上了,才假意的勸了句,“千喜,你怎么能這樣跟哥哥說話。”又轉頭對衙差道:“她一介女流,不懂事,哥哥也別跟她一般見識。”
說完不等對方表態,接著道,“我們染坊太小,家底又薄,不瞞您說,這虧還是小事,而是您給的這銀子買不起染料,我們想料也染不了。”從袖子里取出布樣,“我們也不想哥哥為難,這是我應征時染的布,自己留了一半做樣底,哥哥拿去問問,誰能染就給誰染吧。”
衙差聽千喜說要去問知府,也有點心虛,但一轉念,大不了分一半給知府,這事也就均過去了,也沒當回事,再加上認定赫子佩二人是在這兒演戲提價,哪里當真敢違了皇命,這前腳出門,后腳就能回來,見他們交出布版更合心意。
他就拿了這布版去尋過一家,沒準還能壓點價,如果有人染了,再往上奏上一本,說他們違反皇令,死罪難逃,而他另尋人染出布交了上去,又是一功,升官發財也是指日可待,這可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到時這兩人回頭來求他也是自討其辱。
一把壓過布樣塞進袖子里。
赫子佩向衙役行了個禮,“哥哥沒啥事,我們就先回去了。”
出了衙門,千喜轉身對著那黑漆大門狠狠的呸了一口,“吃人簡直不吐骨頭。”
又轉頭瞪了赫子佩一眼,“你干嘛要把布樣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