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三娘當天下午就坐不住了,為了讓梅西朵早點寬心,便又往那李大夫家跑了一趟,把這個自認為的好消息給她送去。回來后她就松了口氣地跟白文蘿說,梅西朵聽了這事后,那精神看著果然好多了。
白文蘿卻在一旁輕輕提醒了一下:“流放罪雖多半可免,但要是改判個兩三年徒刑的話,那梅西朵打算怎么辦?是要在這西涼等她兒子出來,還是先上京州找她大兒子去?”
“這個……”蕓三娘愣了愣,然后才有些遲疑道:“她倒是沒具體說過這事。”
“她是得的是什么病?風寒嗎?”白文蘿暗嘆了口氣,又接著問道。
“那大夫說是長年積勞成疾,加上前段時間顛沛流離和這事的打擊,天氣又寒,身子一時支撐不住就夸了。唉,她也是個可憐人,遇上這事誰能不著急。”蕓三娘說著就搖了搖頭,其實那老大夫說了,梅西朵的病能不能熬得過去,關鍵就看這一冬。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把這消息給送過去,至少也是個希望,有了希望,才能支撐得下去。
“娘也別為這事太過于焦心,該做的咱都盡力了,余下的就看那知縣夫人會送來什么消息,到時再計較吧。”白文蘿別無他法,只得輕聲寬慰了兩句。
蕓三娘點了點頭,嘆了一聲,說了一句只能如此,便再無話。
忐忑地過了一夜,本以為這事怎么也得等上好幾天才能得消息的。卻沒想第二天,還不到中午的時候,宋夫人身邊的丫鬟就找上門,給他們遞消息來了。
“這是我家夫人讓我給送的信。”一個頭上挽著黑漆油光鬢兒,身著杏紅綾襖,十五六歲的姑娘進了她家鋪門后,就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來,遞給蕓三娘的時候又說道:“我家夫人說了,這事她只能幫到這些,還望嬸子莫怪。”
“宋夫人這說的那里話,真是折殺我了,感激還來不及呢。好姑娘,你回去跟你家夫人說,待過兩天,我一定親自上門道謝去。”
“這就不必了,夫人今兒身上有些不利爽,老爺讓她好好靜養些時日呢。”
“呀,那沒什么事吧,今兒好些了么?”
“可能是昨兒晚上著涼了,今早吃了藥,出了點汗,看著好點了。大夫說不能勞心費神,好好養一陣子就沒事的。”
“阿尼陀佛,沒什么事就好,那我就不過去打擾夫人了。好姑娘,你幫我帶句話,就說我謝謝她,以后夫人需要什么繡品,只管來找我就成。”
“知道了,這信也送到了,我走啦。”
“好,好,有勞姑娘跑這一趟了。”蕓三娘說著就往她手里塞了把銅錢兒,那丫鬟推了兩下,便笑著接了。
“娘,看那信中說了什么?”待那丫鬟走后,白文蘿才在一旁開口道。
“嗯。”蕓三娘應了聲,便有些緊張地拆了信。那信寫得很短,還不滿一頁紙,三兩下就看完了,而蕓三娘的臉色卻一下子沉了下去。白文蘿就知道事情果然沒那么順利,當下也不問,只把那信接了過來,自己看了看。
“怎么會判為漢奴呢!這太……太……”蕓三娘似喉嚨被哽住了一般,胸口一起一伏地,臉色也更加不好了起來。
白文蘿嚇一跳,趕緊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拍著她的背說道:“娘,你別急,其實這樣也未嘗不好。至少,馬上就能放出來了。”
“蘿兒,你懂什么。”蕓三娘喝了口水,閉上眼睛緩了緩,才開口說道:“被判為漢奴后,不但是自己一輩子為奴,就是子孫后代也逃不開這個命運了。而且,他們身上都將會被烙上奴隸烙印!與其這樣……當初還不如就讓他給判流放呢!這下可怎么好,我怎么跟梅西朵交待,她要是知道了這事,該……我怎么把事情給辦成這樣了,這該如何是好!”蕓三娘邊說,邊搖著頭,心里又是無措又是后悔。
白文蘿看著她這樣,暗嘆了口氣,便把那張信紙重新遞到蕓三娘面前,往那上面給她指了其中的一行字說道:“娘,你看宋夫人這里寫的。”
蕓三娘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一時有些不明白,還待要問,卻是一想,就怔住了。
“其實這事,應該跟咱沒什么關系,就算娘不去找那知縣夫人,估計他也會被判成漢奴的。”白文蘿指著的那句話,宋夫人隱晦地提到,昨日,就在蕓三娘去宋府的同時,那李公子也派人去拜訪了知縣。當然,說的什么,宋夫人自然不清楚。而且到底是不是李公子派人去的,還是他身邊的人借了他的名兒去的也不清楚。但既然這事是知縣夫人特意告訴宋夫人,那可想而知,必是跟這改判漢奴的事有關。
白文蘿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娘,既然他被判為漢奴了,那就是說明,誰都可以買。雖以后不能給他脫奴籍,但只要給他辦了通關文書,到時他就一樣可以隨他娘到京州去,也不會被當成逃奴抓起來。至于以后那子子孫孫的事,就以后再想辦法吧,總會有辦法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命保住啊,梅西朵還等著她兒子回去呢。”
蕓三娘沉默了一會,接過那張信紙,又看了一遍,然后喃喃地說道:“正月十三日,柳莊口的奴婢之市,辰時。”
“到那天,咱們就早點過去吧。”白文蘿輕輕說道,其實怕就怕,那李家公子真的有這心思,如果這改判為漢奴,真是他授意的話……
“蘿兒,你說,那天那李家公子會不會……”蕓三娘遲疑地開了口,她也想到了這個。像這種販賣奴隸的事,如果有兩家同時看上一個人的話,先是私下協商,協商不成后,唯一的解決方法便是競價。而那李家,可是西涼首富,她們到時能拿幾個銀子去跟人家竟價!
“其實,若真是李家公子有這個心思的話,那知縣老爺根本不用把人拉到柳莊口去,直接讓他從大牢里把人帶走不就得了。”白文蘿想了想,便輕輕搖了搖頭。只是,保不準有他身邊的人動了這心思。比如,當時那個被偷了荷包的人,就是那李公子身邊的小廝。
“也是這個理,而且,像那樣的人家,想要什么丫鬟奴仆沒有,根本用不著自己費心這事。”蕓三娘點了點頭,盡量說服自己。
“嗯,總之咱們那天早些過去,還有,這事娘先別跟梅西朵說,省得她擔心。等把那人領回來后,娘再帶過去,讓他們母子團聚便是了。”只是白文蘿說這話的同時,心里卻想,對那些有錢又有閑的公子哥來說,丫鬟奴仆確實用不著自己費心,但玩具卻不同了。古納人,還是被烙上奴隸烙印的古納人,在這西涼畢竟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