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妖孽

第三章 逃!逃!逃!命運

陰沉沉的天,凜冽的雪風像夾著刀子,蘇淺若的衣袂被雪風卷起,清淚模糊了視線。前面一片黑暗,她借著地上的雪光逆著風雪奔逃著,鞋子丟在了半路上,凍得又紅又腫的腳被雪底的山石摩擦出一道又一道口子。

“小娘們倒是挺能折騰,讓大爺一陣好追……待大爺逮著你,定然要叫你好生領教領教大爺的厲害!”陰寒的聲音如附骨之趄。

每一次停下來喘息的時候,便會聽到這樣的威脅。

從正午到夜間,整整五個時辰的奔逃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若不是這兩年的經歷,依著她之前那副柔弱的身子,不要說五個時辰,逃不過五息時間都會被抓到。

慌亂中不辨方向,她只知道逃逃逃,千萬不能讓那人逮著。

速度越來越慢,雙腿像灌了鉛的石頭般,再也邁不動步子。最后一次精疲力竭地停下歇息時,喘氣聲離著她不過三尺之遙,她不敢回頭看,咬著牙艱難地想往前行,男人竄上前來,一掌砍在她的頸邊。眼前一黑,心底一片冰寒。

還是……沒能逃得過!

在業城,張府家大業大權勢滔天,不異于一方土皇帝。張母的狠毒,她兩年前已經領教過。這一次再捉住她……只怕再難逃脫生天。

可要她低頭受辱,卻是萬萬不能。

蘇家一門清流,絕沒有貪生怕死之輩。只是祖父死前說的那句話,蘇淺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要回江南,去張家避難!”

祖父,你這次可是看錯了人呢……

來張家,不是避難,是送死!

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手腳都被拇指粗的繩索綁縛,到處是結了蛛網的殘坦破柱,一尊泥塑的佛像倒在她腳前不遠處.

廟里昏暗,蘇淺若轉頭四顧。

一個穿著粗布短衫,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伸著兩腿坐在火堆旁邊。

蘇淺若埋著頭蜷縮成一團,繩子勒破皮膚,嵌進了血肉之中.

一動,便痛得她直打顫。

忍著痛嘗試了好幾次……還是掙不脫。

“我是蘇太傅的嫡親孫女,出身江南大族,張家也只是因為與我定下婚約,借勢富貴,才成為一方富商。你若放了我,張家給你多少銀錢?我可以加倍給你!”

那人卻仰天哈哈大笑,氣息綿長。破廟之中殘破已舊,到處皆是蛛網浮塵,這一笑,卻不知道震破了多少蛛兒辛苦織出的網。

至于浮塵,卻掉得蘇淺若滿頭都是。

“蘇家確實是江南大族,也確實比張家富貴,可是……蘇太傅死后,江南的人可從來沒有派人來尋找過。你這話,誆誆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是有用的。”那人玩味地而譏誚地盯著蘇淺若,“你的錢,太燙手,不如張家的現銀給得快。你還是省點力氣,死得會沒有那么難看。”

“張母想讓我如何個死法?”蘇淺若別開視線,痛苦地閉上雙眼。

“不知道呢!我也在等消息!左右是個不能見人的死法罷”那人輕描淡寫地玩弄著手指,“反正你一死,爛在一個無人得知的地方,張家的事,不就揭過去了么?大爺勞累了大半天,一直在等你醒呢!”

陰影陡然罩落下來,蘇淺若慢慢抬起頭,看到一張放大的男人的臉正一臉興味地盯著她仔細打量著。他的視線在她被繩索勒得益顯突出的胸前飄來飄去。

“暢春園的花娘很貴,像你這般姿色的美人兒,估計上一回得花上百兩。我沒有錢…可是…”他的手伸向蘇淺若,沿著她光滑的臉蛋往下滑,“昏睡的女人不如清醒的女人反應多,你既然醒了,不如陪我樂一樂?”

蘇淺若只覺得身上的肌膚都顫了起來,似被毒蛇爬過般,一粒一粒的雞皮疙瘩應聲而起,漸漸遍及全身。她咬緊牙關,肌肉繃緊,面上卻突然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

“喜堂前的話,你聽過便應該知道,兩年前張夫人是將我發賣給人牙子賣入胡人的娼院!難道,你不好奇我如何逃出來么?”極力壓抑住心頭的恐慌,穩定下心神開口吸引住歹人的注意力。

還在下滑的手一頓,堪堪停在襟口的峰尖上。他抬起陰翳的三角眼,疑惑而好奇地望向蘇淺若。

賭贏了……

蘇淺若屏住呼吸,竭力用著平靜的聲調道:“我沒有逃…我只是得了臟病……他們怕傳染給客人…便放了我。”

那人的手掌忙不迭地退開,人也立馬退到了兩尺遠的地方,一臉嫌棄地直拍手。

安全了……

蘇淺若將頭靠向一邊的泥石神龕,靜靜地等待著她的死法。不用受辱,清清白白的去地下見祖父。祖父還會認得她么?會罵她這般弱小,沒有堅韌的生存下去么?……

“祖父,若兒真的盡力了。”

張母沒有親自來,經過蘇淺若那么一鬧,她有的是事情要忙。知府那邊需要打點,張梳行這邊還需要她軟言安撫,半途而廢的喜宴總得張羅著鄉親們吃完散伙收拾。

最最重要的是,這一次,不能給任何人留下她害人的把柄。

紙條是半夜的時候一個面生的中年男人送來的,上面就一行小字,卻決定了蘇淺若的命運。

三角眼的男人看過紙條后便撕成了碎片,他砸著嘴嘖嘖道:“真是狠!”

于是蘇淺若被連夜帶到了海子灘,那里有許多暗河漩渦,普通人栽進去,也會有去無回。更何況是被五花大綁還被匕首刺進心臟,胸前盡把而入,刀尖透背而出的蘇淺若。

那人手腳利落,想來也不是第一次干這殺人拋尸的買賣。

她慢慢地沉入水中,長長的黑發飄動著,衣衫濕了水血意四漫,她的周圍,漸漸化作一片艷紅色的血色海洋。

冰冷刺骨的河水混合著入海處的海水,灌進嘴里又咸又澀。

她睜著點漆般的黑眸,仰面望天。難得的沒有風雪遮天。

今晚的月亮,好圓!

只是她,卻再也看不到第二輪人間的圓月了。

這么一想,卻突地悲傷起來。

海子橋邊,是巍峨的昆吾山。夜深似水,連綿的山脈似沉睡的獸,一片靜寂。

她的臉,慢慢沉入水中。骨縫之中似也被這冰冷的水,冰冷的夜,冰冷的世間所凍結。甚至,疼痛也變得飄忽起來。

心臟被匕首插穿,血如細絲般往水底墜……

蘇淺若看不到,黑夜之中掩蓋著的一切。漂浮在水面上的血,只不過是臨近心臟部位的血肉里流出來的。心尖上的血,卻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不往上漂浮反而直直地朝著水底黑暗的某個地方浸著。

若是有人能在水中視物,將會看到血霧之下,有一道筆直的細線,一滴血也沒有浪費的直接通往昆吾山底。緩緩浸落在一道暗金色的古樸圖案之上。血液不斷的累積,浸入其中,像是被什么東西喝掉了似的。

圖案變得生動起來……

有絲絲奇異的光華圍繞著那道似山似海的圖形旋轉著,每吸入一道血線,那光華就強盛一分。

直到,蘇淺若的心中,再也無血可流,那暗金色的不足巴掌大的印鑒突然飛了起來,發出一道圓形的光華,將她籠罩在其中。

海子橋下的海水突然翻卷著倒退,既而暴戾地沖上橋面……

滔天的巨浪如毀天滅地的手掌般,不斷拍打著海子橋,只不過兩三下之后,海子橋轟隆一聲斷裂開來……

海水沖過斷橋,沖上灘岸,將暗河道全部淹沒。浪不止,風又起,呼嘯之聲將附近的鄉民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