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川被訓得面色煞白。
與之前如刺猬一般豎起全身的刺不同,如今倒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楊青菀也安靜了下來,心知自己所說的這番話對這位少年的打擊是十分巨大的。一向有勇有謀的親姐姐竟在關鍵時刻背叛了趙氏和他,而生養他的生母又因為他們的原因消沉消瘦,已經對生活沒半點指望,別說楊錦川,就是換成楊青菀,她多半也要崩潰了。
榻上的人安安靜靜,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明明屋子里總的有五六個人,卻是靜得連一點聲響都沒有。
她坐在桌幾旁又輕抿了一口茶水,漸漸察覺到了自己此刻的心態與事發前的心態有了不小的差別。
之前的時候她盼著府里這幾位的丑陋嘴臉早點被揭發,甚至聽說到趙氏狀況不好,楊錦川被打去了半條命,而楊思漪受了重罰之后還被關禁閉,心里開心不已。
如今,她走過了榮華園,又看到了敬柏堂里的這位小少年的情況,似又生出了些許的不忍。
趙氏本質不壞,而楊錦川的良心還在。武安侯這幾日雖嘴里不說,可行動上已經表現了出來,他對府里所發生的這一切十分痛心。再說楊青玉,若非是心里也存了善意,那個時候大可不用在自己身體也虛弱的時候執意要用他的血。
實則可以看出,府里的那兩位并不想趕盡殺絕。
……只是接下去事態會如何發展,還是得看看他們會怎么想怎么做了。
楊錦川遲遲沒說話,而楊青菀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并不想再繼續待下去。
她起了身,“……你自己好好想想,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到底值不值得?接下去要怎么做,榮華園的那位又要如何安撫皆要看你了。說到底她才是你的正經生母,我說上幾百句都比不上你的幾句;至于你那個好姐姐,怕是好不了了,你不用去指望了。”
楊青菀說罷便要走,原本一直不說話的少年這會兒卻是用沙啞的聲線喚住了她。
她拗過頭來。
“……待我能下床走路的時候,我能否去看看母親?”
馬上有婆子站了出來,“二公子,這個使不得,侯爺下了命令,說您這陣子一步都不能踏出敬柏堂。”
楊錦川把那婆子輕瞥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回了楊青菀的身上,眸中帶著偏執。
楊青菀卻是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你只管把自己養好了,爹爹那邊我去說。”
楊錦川的眸光即刻亮了亮,兩片唇張了張,到底是輕聲說了兩個字,“謝謝。”
自敬柏堂的小主子被楊青菀單方面質問痛罵了一頓之后,果然消停了不少,連著五日都乖乖用膳乖乖吃藥。往日換藥的時候最是折騰,因著楊錦川背部受傷嚴重,往往刺痛得厲害,邊上只得有幾個家丁幫忙把手腳按住,這幾次卻都是他咬緊牙關挺過來,等全部換好了,他也就出了一身汗。
為此,里頭伺候的丫鬟婆子便漸漸放松了警惕。武安侯聽說了敬柏堂的事,便把屋里多出的兩名婆子給撤了,如此下來,那位依然循規蹈矩,這才真的放心。
榮華園的那位卻是沒好轉,為此,楊青菀又去過一次,卻是被拒在了門外。
劉媽媽很是愁眉苦臉,與她說著里頭那位的情況,“……夫人這般下去身子會撐不住,老奴這些日子絞盡腦汁給她滋補身體。夫人并不配合,吃喝睡樣樣都不好,只怕這樣下去身子真的要越來越差了,因著這是,老奴也一陣時間都沒吃好睡好。”
楊青菀把劉媽媽看了看,倒是信了。
劉媽媽確實也跟著瘦了一圈,就連眼瞼底下都出現了青黑。
“你擔心這個也沒什么用處,現在并不是用藥的問題,而是心態。”楊青菀知道劉媽媽心里頭還沒對請寧蘇過來走一趟的事死心,索性便把話給說開了,“再者,寧神醫是當今圣上身邊的人,上回能過來府里已經是我們的造化,哪里是什么人都能請得動的?你也不想想,上回錦川那么嚴重,爹爹能請到御醫已經要千恩萬謝了。”
若是楊青菀去請,寧蘇自然請得來。
可就如她所說,劉媽媽是關心則亂。寧蘇曾經說了,心病她醫不了,劉媽媽倒是把這點直接忘了。
劉媽媽又要抹淚,“老奴知道,只是老奴很著急,若是宮里能來人再看看,老奴心里頭也比較有底。”
楊青菀一下子便懂了,劉媽媽上年紀了,又是在趙氏身邊伺候好多年了,見趙氏病得厲害了,眼下心里急需有情感上的安慰。
她想了想,道:“……寧神醫是請不來的了,你若真的擔心,咱們倒是可以請個御醫過來走一趟。正好爹爹近來身子也不好,都給看看也是成的。”
劉媽媽馬上千恩萬謝。
打發了劉媽媽后,田霜又登門來拜訪。
二人聊天的途中,楊青菀也讓她留意了京中適婚的各路權貴。為了不讓田霜誤會,她便稍稍與田霜提了提這事兒是為楊思漪而備。
田霜很興奮,“如此敢情好,這偌大的侯府如今倒是因為她整得烏煙瘴氣,若是把她嫁出去了,一來也好給侯府沖沖喜氣,二來這么一個惡人留在府里只怕又要生出是非來,還不如找個厲害人家,與里頭的婆婆妯娌磨礪磨礪,保不準吃了苦頭后便念起侯府的好了。”
楊青菀在田霜跟前絲毫不隱瞞自己的私心,“我便是這個意思,故而便想讓你也幫我到處留意留意。這個禍害是救不了了,嫁了省心,至于府里的其他人便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田霜點了點頭,自是明白她話里的其他人指的是趙氏和楊錦川。
“成,我回頭幫你打聽打聽,定會挑個最合適她的。”她頓了頓,忽地話鋒一轉,“對了,我聽說世子在上回北上治澇的時候實則是受了重傷的,當時我竟是一點都不知曉,如今如何了?”
她道完,又憂心忡忡,“我還聽你說他前幾日才給你們府里的二公子輸了血,嘖嘖,他還真把自己當救世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