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上房里沒有血腥,充斥著一股子甜膩的香味,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冷氣味。
唐不休看向公羊刁刁,公羊刁刁在屋里尋找起來。
唐不休知道他要找什么,卻曉得自己要看些什么。他打眼一掃,拿起油燈,湊近看了看,道:“這上面沾了一塊類似肌膚的東西,應是易容膏。”揮了揮油燈,作出打人的樣子,“這么砸人,沒錯。”
掌柜心肝一抖,直覺不妙啊。暗道:這……這是死了多少人吶?三號上房里的人呢?
公羊刁刁來到漆黑的水盆前,伸手沾了些水,在手指間捻了捻,然后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道:“黑炭膏,可畫眉。”
秋月白在屋里轉了一圈,推開窗,向下看去,而后縱身一躍,落在地上,沿著土面上留下的拖痕,一路來到馬廄。
公羊刁刁見此,也跟著跳出窗口。唐不休緊隨其后。在落地時,伸手扶了下險些栽倒的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看了唐不休一眼,沒有道謝,又恢復成慢吞吞的樣子,沿著拖痕一步步走向馬廄。
羽千瓊落地時,就沒有人對他照顧了。他晃了晃身子,好不容易穩住沒摔倒。
田捕快探頭一看高度,立刻決定從樓里繞到外面去。至于掌柜,他只能遠遠跟著。
馬廄旁,羽千瓊道:“地上的拖痕,應是一個人拉扯另一個人留下的。”
秋月白看向羽千瓊,道:“馬與車皆不見了。”
公羊刁刁一一掀開牛車上的白布,露出了三張青紫色的人臉。他檢查一番后,道:“一男一女,扭斷脖子,死。店小二,掐脖捏死。殺手手小,是女子。”
公羊刁刁說得簡單,流利,既不結巴,也不啰嗦。但若是不了解事情經過的人,聽他這么說話,一準兒一頭霧水。
然,在場的人,卻都聽明白了。
羽千瓊蹲下,看了看車轱轆印,突然撒腿就追了出去。
唐不休、秋月白和公羊刁刁緊隨其后,也追了出去。
田捕快見四個人跑了,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跟著追了上去。結果,卻活生生地將人跟丟了。無法,只能尋人推著牛車,和自己一同回到衙門。
在所有偷窺的人看來,這就是四個人被田捕快追捕,紛紛暗道:人不可貌相啊。
四個人沿著車轱轆印,一路追出去很遠,卻在十字路口跟丟了方向。
羽千瓊看了看地面,道:“有人特意抹平了痕跡。”
唐不休當機立斷,道:“分四個方向追。”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不見。
公羊刁刁也不廢話,扭頭跟在唐不休的身后,牟足勁追了上去。
唐不休曉得公羊刁刁跟著自己,也沒說什么,只是放慢了一些速度,等到公羊刁刁追上自己時,一把抱住他的腰,飛快地向前追去。
秋月白和羽千瓊也不耽誤時間,各自占了一條路,飛奔而去。
四個人,各自追了一個時辰后,發現周圍的馬車多了起來,車痕交錯,想要尋到那輛光禿禿的馬車實在是困難。
尋人打聽無果后,四個人返回到分開的路口。
說到這里,唐不休是要感謝公羊刁刁的。若不是公羊刁刁隨手指路,他很可能會踏上另一條未知的路。
四人再次見面,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容,各個沉得駭人。
四個人不說話,悶聲走向客棧。
掌柜見這四人去而復返,頓覺頭痛異常。他干脆窩在柜臺后面裝死。
四個人直接蹬上二樓,來到一號上房。
秋月白直接走到窗口處,占領了一寸陽光,也擋住了羽千瓊的去路。
唐不休支腿坐在桌子上,把玩著油燈。
公羊刁刁是最后一個進入房間的人,十分自然地扯過一把椅子,坐在了門前,擋在門口。
羽千瓊坐在床上,用手揉了揉暈沉沉的額頭,而后……扯下了臉上的易容膏。
公羊刁刁噌地站起身,嗷地一聲撲向羽千瓊,掄起拳頭就打!
羽千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發出一聲悶哼。
公羊刁刁舉拳,還要再打。
羽千瓊攥住公羊刁刁的手腕,試圖讓他冷靜。結果,卻攥到了他的燙傷上,疼得公羊刁刁痛呼一聲,試圖往后抽回手腕,非但沒抽回,還弄傷了肌膚,恨得一腦門磕向羽千瓊的額頭,撞出砰地一聲。
羽千瓊應聲后仰,整個人都迷糊了。
公羊刁刁尤不解恨,撲上去就要繼續動手。
唐不休攔下他,道:“別把人打昏了。我還有話問他。”
公羊刁刁這才松了手,憤憤地轉開頭,又坐回到椅子上,虎視眈眈地瞪著羽千瓊,大有他不好好兒坦白,就剁了他的意思。
唐不休走到羽千瓊的面前,一腳踩在床邊上,身體前傾,垂眸望著羽千瓊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
羽千瓊被公羊刁刁撞得頭暈目眩,一雙眼睛微微瞇起,迎向唐不休的目光。因風寒之故,他的眼尾和雙頰皆染了三分薄紅,一張柔唇卻也因此蒼白了三分。這是一張混合了柔弱與嬌艷,病態與傲然的臉,既讓人心生憐惜,又令人恨不得狠狠蹂躪。
看著這張臉,就連他臉頰上的疤痕,也顯得不那么難看。
唐不休心中的滋味變得有些復雜了。
原本,他以為,蘑菇在胡鬧。可當他看見羽千瓊的這張臉,觸及到他那略帶示弱目光的雙眼時,頓覺自己的估量有錯誤。不,也許不是錯誤,而是不完全。蘑菇很可能在拉著人陪自己胡鬧,可眼前的男子,卻并非如此。他在認真地陪著蘑菇,以至于,他在面對自己時,用了另一種方式表現無害之意。呵……這是一只會隱忍、懂得委曲求全的狼。
唐不休一伸手,提起羽千瓊的下巴,毫不客氣地問:“你就是二王爺的那個男寵?”
這話,真是……傷人吶。
但凡有點兒血性的男子,都受不得這種赤裸裸的侮辱。
然,羽千瓊是誰?他在二王爺身邊都能保住清白,面對別人的冷嘲熱諷還能保持冷靜,對于這種直擊式的挑釁與侮辱,他只會放在心里,不會勃然大怒。
他微微皺眉,將下巴從唐不休的手中扯回,道:“佳人不見,你還有心思在這里問我是誰的人?唐不休,你可是佳人經常念叨的那個休休?”
這不軟不硬的話,不但直直戳了唐不休的心,還挑起了另外兩個人的不滿情緒。佳人將休休掛在口上,那……月白呢?刁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