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是最近兩年才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熱的人家,永昌伯是個有雄心的男人,奈何兒子拖后腿,今年才能爭上了九門提督這么個油水差事。
饒是如此,每隔幾日御史也會參永昌伯一本治家不嚴的罪名,皇帝念著永昌伯是個好的,并無苛責,只叫他回去好好管管張衍便是。
永昌伯半輩子都在軍營里摸爬滾打,回家自是日日時時管教張衍,奈何虎父犬子,張衍就是一坨扶不上墻的爛泥,滿京城都在笑話張家恐怕后繼無人。
殷青筠到永昌伯府前時,門可羅雀,小廝躲在門后納涼小憩,還是青嵐上前踢了下凳子腿,那人見了殷青筠先是一驚,而后回過神來恭恭敬敬地笑著:“殷大姑娘來了,容奴才先去通稟,大姑娘稍等片刻。”
殷青筠笑著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不多時,小廝帶著帶著一個模樣俏麗十足的婢女一塊兒出來了,那丫鬟見了殷青筠,高興得眉如彎月,跟青嵐也笑著打了聲招呼。
“大姑娘許久沒來了,我們夫人時常念著您呢。”婢女萱草是永昌伯夫人近前得臉的,既派了她來迎接,足以看出永昌伯夫人關氏對殷青筠的看重。
殷青筠隨萱草進了伯府,府中并不似書香人家一般偏愛詩畫樓閣,正院就是一個極大的校場,置了沙石木柱做練功之用。
萱草解釋道:“這是伯爺剛辟出來的,可憐我家夫人鬧著要拆了種花草,伯爺愣是先一步建了校場出來。”
永昌伯府地勢通風,回廊處微風陣陣,殷青筠指尖吊著小扇穗子把玩,偏頭望著萱草笑道:“伯爺若不好好強身健體,如何能收拾得了你家那混不吝的世子呢。”
“也是。”
伯府里沒有什么森嚴的規矩,嘴上說幾句逾越的話不甚打緊,萱草跟在關氏跟前久了,也對張衍的荒唐行徑極為不恥,便跟殷青筠嘮上了幾句,“我家夫人也時常念著,說世子哪哪兒都好,就是太渾了些。”
青嵐聞言抿嘴笑,張衍再渾,還能渾得過她家姑娘嘛。
張衍是男子,不聽話時伯爺揍一頓就是了。可她家姑娘是個女嬌娥,身子金貴,相爺就算是氣到抽自己耳刮子,怕也不敢動姑娘一根手指頭。
殷青筠收回視線,回望著萱草輕笑了聲,道:“世子不聽訓,合該讓夫人好好說教他一頓才是。”
“夫人哪兒管得聽,須得伯爺出面才能管住他幾日。”
說話間,萱草已帶著殷青筠繞過了幾處曲折的回廊,走了一處四四方方周整的院子前,四角栽種著四季常青的松柏,正要邁步進去,突然看見面如冠玉的張衍瀟瀟灑灑地從對面的臺階走了上來。
“咦,張世子今兒沒局子?”殷青筠見狀,先出聲問道。
張衍身子一頓,面上有些笑不出來,顯然沒料想到在自己家里會遇上殷青筠。昨天都跟她說別來了,別來了,沒想到她還是來了。
張衍嘖嘖笑道:“局子有是有,但我覺得無趣得很,若是殷大姑娘愿意一起同去的話,怕是才能有趣得起來。”
殷青筠嘴邊的笑意輕而又輕,卻并不達眼底。
萱草見著情況有些不太對勁,擋在了兩人中間,笑著插嘴道:“原來昨日世子跟高公子他們去江上泛舟,大姑娘也去了。”
殷青筠抿了抿唇,點了下頭。
關氏房門前守著兩個標志的小丫鬟,她們都認得殷青筠,皆是福了福身,行了禮,對著張衍喊了聲世子,又甜甜地叫聲了殷大姑娘。
“先前忘了,怪我這記性。”殷青筠突然停下腳步,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三個刺繡精致的荷包來,給萱草三人一人分了一個,“這是我前些日子閑著打時間繡的,你們莫要嫌棄。”
萱草接下荷包,放在鼻尖輕嗅了下淡淡的花香,笑靨如花道:“殷大姑娘的手巧得很,瞧瞧這繡面上的雀兒,活了似的。”
張衍看在眼里,難得懶得開口,才忍住沒埋汰殷青筠幾句。
幾人站在門口笑聲連連,屋里有人撩了簾子探出頭來,嗔笑道:“都在聊什么呢,夫人等了你們許久,你們竟在屋外閑聊起來了,誒,世子也來給夫人請安了。”
萱草愣了愣,忙解釋道:“是奴婢的錯,厲嬤嬤訓的是。”
那厲嬤嬤一臉精明相,見了殷青筠微微挑了挑眉,笑著迎她進屋子里去,“大姑娘莫怪,我們伯府的下人個個被夫人驕縱壞了,讓大姑娘您見笑了。”
“嬤嬤言重了。”
殷青筠早就見怪不怪了,先前來過永昌伯府幾回,她便已經摸清楚了這府上的規矩了。
永昌伯和夫人關氏都是個性情豁達的,平日里并不是對下人疏于管教,而是懶得管教,索性下人們也知道本分收斂,不過日常逗笑幾句,從不惹事。
滿京城,怕是也就永昌伯府里過得最舒坦了。
殷青筠進了屋,迎面撲來的藥汁味讓她不禁皺了皺眉。
關氏正坐在屋子最中央的梨花木椅上,墊了絨毯靠枕,一身淡青色居家常服,長眉細描,面容隨和,正望向殷青筠緩緩一笑,“今兒起早了,一直聽著院子里的喜鵲喳喳叫著,不想竟是有稀客來了。”
殷青筠雙手攏進袖中,對著尚還年輕的關氏行了禮,回笑道:“是青筠叨擾了夫人才是。”
張家殷家兩家祖上曾有過親,互相扶持過,但是到了殷正業這一輩,永昌伯實在看不起。于是就借著已出五服,再不想跟殷正業扯上什么關系了。
但是關氏性格爽利,極不喜歡跟別的命婦們一起長舌嘴雜,反倒跟陳氏格外合得來,經常相約一起去寺廟祈福上香什么的。
關氏一見到殷青筠,自然開口就問陳氏的近況,還叫了萱草搬了個軟凳過來放在自己身旁。
殷青筠挨著關氏坐下了,抿了抿唇,卻好似有些為難,不知從何開口。
張衍見母親仿佛壓根就沒看見自己,撇了撇嘴,自顧往一邊坐著去,隨意拿起桌上的果子拋著樂,一個沒留神拋歪了位置,往殷青筠的方向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