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清風苑中,凝羅笑得前仰后伏,連連鼓掌:“虧林氏聰明了十幾年,竟然生出這么個傻姑娘,凝霜也笨得很,被這樣一對母女壓了十幾年翻了不了身。”
桌上擺了一套冰碗,白色的冷氣浮在半空,殷青筠笑彎了眉眼,端起一碗葡萄冰碗:“母親生于陳家,可跟尋常的女子到底是一樣的,心里有牽掛,才會受制于人的。”
凝羅手里的冰碗是鮮藕杏仁的,甜中帶苦,吃了幾口不習慣就放下了。
玉嬤嬤遞了帕子給她擦嘴,站在旁邊猶猶豫豫說了句:“陳家送了信來,把夫人接回去了......”
她話中的夫人,肯定指的不是凝羅,而是陳氏,陳凝霜。
殷青筠慌了神:“帶去了陳家?”
陳家遠在汝南,母親一身病痛,怎么能跋山涉水去那么遠的地方。
何況陳家近來的舉動,她越發看不明白了。
說是把母親換在大佛寺治病,可現在不聲不響已經把人帶回陳家了。
瞧著竟像是為了用母親來威脅她......
真是可笑,剛才她還在跟凝羅探討受制于人的話題,風水輪流轉,這就到她身上來了。
凝羅手指微動,不小心打碎了手邊的冰碗,黏糊糊的散了一地。
“為何要把凝霜帶回陳家?”她也十分詫異。
陳家從前做事還是會給她打聲招呼的,這樣突然把凝霜帶走,弄得她心里瞬間沒底了。
玉嬤嬤點著頭,怕被凝羅和殷青筠打,挪了挪步子站遠了些,才道:“只是傳了信兒來,說夫人身子大好,但余毒未清,只有陳家的鐘大夫能幫上忙。”
提到鐘大夫,凝羅的臉色才堪堪好了些,轉身拉了殷青筠的手,安慰她:“這是為了凝霜的身子著想,軟軟你......你便放寬心吧。”
畢竟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是陳家。
當初她犯了那樣的大錯,不也......
凝羅眼底漸漸被痛苦的神色侵占,沒等殷青筠說什么,就起身說了句累了,把殷青筠攆了出去。
殷青筠雙眼微微睜大,心道自己還沒對她發脾氣,她倒先擺長輩譜兒了。
玉嬤嬤擋在殷青筠的面前,不想她打攪了凝羅的清凈,輕聲勸道:“好姑娘,陳家是你親外祖家,不會對夫人怎么樣的,你就盡管把心揣進肚子里。”
“還有......”
玉嬤嬤覷了眼殷青筠陰沉的臉色,接著說了下去:“還有三皇子,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若是趕得快,還能趕上中秋佳節。”
殷青筠神色頓了頓,沒好氣地道:“他回不回來關我什么事。”
玉嬤嬤忙討好笑道:“當然關姑娘的事,到時中秋宮中必定大宴,姑娘身為相府嫡女,也是要出席的,自是能見到三皇子。”
殷青筠眼眸沉了沉:“多嘴!”
玉嬤嬤笑了笑,把殷青筠送出門去。
外頭天色晦暗,玉嬤嬤找了燕兒提著燈籠送殷青筠回屋去。
燕兒是個少話的,提著燈火明滅的燈籠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殷青筠有沒有跟上,也不開口說話。
殷青筠盯著腳下的黢黑影子,開始回想起自己為什么那么相信陳家。
其實,她倒也不是相信陳家......
當初凝羅第一次到殷府來時,她相信的是凝羅。
因為凝羅讓她感覺似曾相似,并且對她沒有歹意
可為什么會覺著凝羅很熟悉,她想到這里就斷片了,想不出來了。
燕兒嬌嫩的聲音把殷青筠從思緒中拽了回來:“大姑娘,奴婢就將您送到這兒了,夜晚風涼,姑娘注意身子。”
殷青筠看了眼深濃的夜色,風中夾雜著些微的涼意,立秋已過,已經入秋了......
“嗯,就送到這兒吧,你回去照顧母親吧。”
燕兒乖巧地福了福身,轉身走了。
殷青筠微微昂著頭,看著漆黑夜空那輪皎潔的明月,再沒了白日逗弄殷青黎的歡快心思。
母親被陳家莫名其妙地帶走了,原還想著質問凝羅的,結果凝羅也不知道實情,也不愿跟她多說。
蕭祉,蕭祉他倒是要回來了,可他貌似跟陳家也有了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讓殷青筠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這背后究竟是多大一張網,她在這張巨大的網中,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青嵐在屋中聽到了聲響,迎出門來看到了殷青筠,旋即笑道:“姑娘您回來了,奴婢把床給您鋪好了,等會兒梳洗之后您就能躺下歇息了。”
殷青筠不忍拂了青嵐的好意,順從地被拉著進了屋,屋中熏的不再是驅蚊蟲的艾草,而是一種淡淡的竹香,像是之前在鏡湖舫舟上聞到的那種味道。
青嵐解釋道:“這是永昌伯夫人送來的香,奴婢曉得姑娘喜歡這樣的淡香,就做主先點上了。”
殷青筠低著頭,無意識地撥弄著腕間的鐲子,清涼的觸感沿著指腹達到心扉,匯聚到心口處就變成了一股細密的疼。
青嵐發現殷青筠的異樣,連忙扶著她坐到床上去:“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疼!”
好疼!
青嵐蹲下身子,扒開殷青筠額前的碎發,看見了她滿頭大汗的模樣:“疼?”
姑娘從前也總喊心口,可也只是開玩笑似的,這怕是真疼了。
“奴婢去稟告夫人,給您找個大夫來。”
殷青筠倒在床上蜷起了身子,青嵐慌亂出去了,屋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心口處的疼痛反而愈漸清晰,像是有十數根銀針戳著一般疼。
凝羅原本吹了燈剛準備歇下,突然聽說殷青筠身子不適,趕緊披了件外裳就往殷青筠這邊趕。
青嵐要找殷慶去府外請個大夫來,凝羅卻攔下她,只讓她跟玉嬤嬤去廚房煎藥,殷青筠那里有她在,不會有事。
屋中站了一堆下人,殷青筠恍惚間似看到了母親,將攥著被子發了白的手指松開,朝凝羅伸去。
“母親?”
殷青筠雙眼微瞇,伸到一半又停下了。
“你不是母親,你是姨母。”
“你是陳凝羅,不是母親......”
凝羅探了探殷青筠額頭,見她不但燒得厲害還說胡話,旋即喝聲道:“傻軟軟,我不是你母親,誰是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