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來襲

第三十四章 禍后余波

棺材店照例燃著燭火,她先把賒帳還了,再給自個訂口棺木,然后多給了店老板些銀子,細細叮囑安排著身后事宜。

店老板一一應承著,本就坐著死人生意,早已對生離死別麻木的很,這會卻也驚詫,還未見過楚家阿嬸這樣的,對生毫無眷戀,對死亦從容淡定。,

可能終于了卻一樁心事,玉翹反覺得精神好轉起來,身上也有了力氣,沒幾步就走到屋前,這屋子雖殘敗不堪,但好歹也算是個遮風擋雨的去處。

“吱啞”推開破敗的屋門,玉翹摸索著點燃油燈,火苗搖曳,拉長了三條詭異的黑影。

屋內有人!

她才剛驚覺,其中一位已竄至身后,一把尖刀寒氣逼人地橫上脖頸。

“你今日與鎮遠侯都說了什么?你怎會認得他?”兩個男人慢慢踱到她面前,其中一人,個子不高,翁聲翁氣的問。

“未曾說過什么!我也不認得他。”玉翹抿著唇,淡淡道,另一人不滿起來,速度如電,從她腰間掏出那塊佩玉,轉手恭敬地遞到開口說話人的面前。

“還說不認得,不然,他怎會將如此貴重之物,給一個腌�婆子!”撫弄著那塊佩玉,說話人目光陰沉。

玉翹瞅著那佩玉,甚是可惜它落入賊人之手,卻也感嘆,他們連顏面都未遮住,決計是不會留下活口的,可惜,如若愿意再等兩日,也無需臟污他們的手。

“楚家阿嬸,楚家阿嬸!”有人高喊而來,是棺材店老板,那塊黛藍色的帕子,楚家阿嬸竟遺在了自已店里,便好心的把這帕子送過來。

說話人使了個眼色,玉翹只覺得有刀尖輕輕而又殘忍的快速劃過咽喉,那淬練的寒意一觸而過,便是再也無法承受的劇烈痛楚。

無力的軟倒在炕沿,很冷,血卻粘稠的熱,噴涌而出,慢慢的順身子流到地上,再彌漫開來,散發著鮮腥般鐵銹的味道。

“快走,上頭還等著回話呢!”隱隱約約有人低聲說了句,腳步瞬間沒了聲響。

她,這是要死了吧!

那位侯爺,身旁暗存背叛之人。

玉翹咽下最后一口氣時,心里模糊的想,不過不打緊,那樣的蓋世英雄必得天佑,定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

玉翹睜開雙眸,迷迷茫茫的,竟不知身在何處!

頸上還殘留著寒栗刀尖劃過薄薄肌膚的刺痛感,血,鮮腥的鐵銹味依然在鼻息處縈繞。

她用手撫上了頸,滑嫩細膩,因密密蓋著紅綾繡衾,有些汗津津的,只覺喉嚨干渴燒灼的緊,不由低吟一聲,卻是十足的沙啞。

“小姐醒了?”柔和似水的聲音響起,紅幔隨即被人撩開。

玉翹疑惑的抬眼望去,是個臉生的丫鬟,她體貼的扶玉翹坐起,側旁香幾上已備好白瓷碗兒水,挑一茶匙雪蓮清露,調勻了才端來伺候著玉翹服下,動作倒是利索而不拖沓。玉翹只覺這水鮮甜清香,倒解了喉中不適,正欲開口問詢,張氏玉歡恰掀簾走了過來,坐在床沿上,一頭一個,滿臉關切。

她瞅了眼窗外,已大亮,便笑道:“采芙那幾個呢?昨夜約了正宏門樓底西側會合,這都天清了,她們不會還在那傻等吧”

玉歡眼眶一紅,抿抿唇埋怨道:“姐姐出了這么大的事,怎還惦記著那幾個不中用的奴才!父親將那幾個關了柴房,要攆出去呢!”

此言一出,玉翹變了臉色,看向張氏。張氏忙笑道:“翹姐兒莫急,老爺一時怒火攻心,等稍會我去說叨說叨,自放他們回轉。不過,到底是疏忽防患,陷主子于險境,這罰月銀做雜役是逃不了的。”

接著看向旁垂手敬立的丫鬟,便指著解說道:“她叫碧秀,從宮里出來不久,是個聰慧穩妥又懂規矩的,本在我房里伺候,老爺對你這些個屋里的實不逐心,便命了把她給你做管釵盥沐貼身之用,順道管教這些個玩忽懶怠的丫頭們。”

玉翹便朝碧秀望過去,大概二十二三歲,容長臉兒,高挑身材,穿著臘蜜色襖兒,外罩黛青色坎肩,沉穩恬靜,有著十分的氣度。自是采芙此等不可比擬的,心下倒也歡喜。

便又說了會話,她到底隱忍不住,羞著臉兒問著張氏:“母親,昨日是何人送我回來?”

張氏嘆了一聲:“翹姐兒這次唬得我們整整脫了一層皮。你那廂被轎夫抬走,沒多久,又有乘軟轎來接,那幫丫頭們這才方知出了亂子,四散找尋,哪有你的影子。曉得出了大事,楚蕓先行回來稟報,我們才知你被劫走。正如熱鍋螻蟻般,巧著周將軍倒叫人抬了乘軟轎隨著一起來府,劫你的竟是那幫采花賊黨,大幸及時被他察覺,未出甚么不堪之事,只是你被灌了蒙汗藥,睡了整整一晚,老爺陪了一宿,天蒙亮方才進宮去。”

“父親他......!”玉翹喉中一熱,眼兒便濕潤潤的。

張氏瞧她情動,岔開話道:“那周將軍再三叮囑我等不要聲張此事,恐毀你名節,他即是晏京府少尹,自會速查此事,不讓翹姐兒委屈。”

玉翹也只淡笑,瞧著她精神不濟,那藥癮似乎還未過,張氏玉歡便體貼著,各自散去。

趁無人,她便把周振威的話在腦中翻來復去的�飭了一遍。

周振威此番說辭輕描淡寫,把那驚心動魄一并抹去,主意弱化此事,也免家人擔憂。玉翹曉得他用心良苦,那樣粗魯耿直的漢子,也有心細如發的思慮。

如此一想,玉翹似覺吃了一顆糖漬的陳年雪花梅子,舌尖才觸淡甜,又軟軟楚楚漫上心尖的酸,帶著些微明媚的苦澀。

再活一世,她并不是為謀一段好姻緣而來的。

她才及笄,正是夭桃灼華的好青春,本該有顆弱柳暖風,青煙翠霧般的輕盈女兒心的。

可這樣極盡鮮妍的外表下,她只是游離塵世,被上蒼遺漏的一抹精魂,含著悲鳴隱痛挾雷霆風雨,為楚門上下避禍而來。

至于別的,已無處安放,她也無心無力。

“小姐!”錦簾掀起,傳來瑣碎凌亂的腳步聲,夾含著含悲忍泣的呼聲。

玉翹顰蹙柳眉,輕嘆口氣,無奈的看向這幫受了一夜苦的丫頭們道:“我好好的,你們也好好的,我們權當此事未曾有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