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玉翹素來就是個蘭質蕙心的主,雖不及碧秀十指如飛技法嫻熟,但勝在一挑一鉤一攏一合,皆精致細膩,又把那腔柔情深種,待絡子打完,那佩玉被襯的脂潤潔雪,走擺之間,蓬松穗子流綠瀉翠,夾閃瑩光碎碎,煞是好看。
丫鬟們皆愛不釋手,嘖嘖稱嘆時,楚蕓卻過來稟報,太子來訪,已與老爺在書房聊了許久,這會想見見小姐。
玉翹笑容斂起,沉吟片刻后才問道:“父親如何說?”
楚蕓道:“老爺吩咐,太子難得來府里一趟,只因聽聞上元節小姐受驚,即是關心之意,見見倒無妨。”
她便頜首,命采芙取來面紗,將巴掌大般的臉兒遮得只余雙水眸露著,收拾齊整,才隨著楚蕓往父親書房而去。
書房門前兩邊,有帶刀侍衛森嚴把守,她躊躇了一下,低低交待楚蕓不可走遠,楚蕓意會,隨意叫了兩個小廝,拿著剪子修起廊前那樹老梅枝來。
推門而入,只有太子一人立在一幅寒梅圖前,細細看著,似入了神。
“玉翹見過太子殿下。”雖背對著,玉翹還是規規矩矩行了萬福之禮,語氣謹慎而鎮定。
“這寒梅圖是你畫的?”他并未回頭,只是淡淡地問。
“隨筆涂鴉,登不了大雅之堂,父親掛于書房,湊數而已。”玉翹低聲答著,十多年未見此人,這心中總是百轉千回,難以形容的滋味。
“我看甚好,你討去了我那幅董思白的山水,我總不能吃虧,這幅我得問楚太傅討了來,也掛于我宮中書房之內,天天看著,如見玉翹本人了。”
太子轉身,噙著笑,目光灼灼地看她,隨即賜了座。
見玉翹乖覺坐于花梨木香椅之上。半新不舊的湖藍色小襖,白綾棉裙,鴉黑烏發梳垂鬢分肖髻,銀珠蝶花精致然靈動,嚴嚴密密用薄紗覆面,僅露著眉眼,卻眉如煙柳,眼若春水,把那十二分的好姿色倒透了三四分。
玉翹也抬眼瞧他,倒沒往日堂皇,僅青衣白褲,發束紫金冠,長眉斜飛,細眸似笑非笑,眼神則流光溢彩,泛著桃花之色。
本是笑著,此時卻突然薄唇輕抿,踏步近到身前來,不待玉翹反應,他已出手如電,把那覆面之紗扯下。
玉翹只覺那薄紗本是如霧輕軟,此時卻割頰而過,有些刺癢得觸感,白玉水滴耳墜亂晃,有幾縷發絲逶迤而舞,她也不氣,只是平靜拿眼無波的瞅他一眼,便扭過頭,看向別處。
半晌,他嘆道:“一段時日不見,玉翹至于對我如此生分么?從小至大,還未見你在我面前覆面過。”
“如今自然不比小孩心性。玉翹年過已及�,自要懂禮守節,護女兒家清譽!”她撫摸那輕紗,已被扯的抽了絲。
太子哼了一聲,語帶諷意:“玉翹難道忘了年前與我說得話了?”
“玉翹說過的話千句萬句,隨口而過的,自然不在心上掛著。”玉翹垂眸,答得隨意。
“我倒不介意提醒你。”太子將臉湊到玉翹眼面前,他近過女色,曉得口是心非這般伎倆,便細細邊量她神情,卻未瞧出什么,心底有些焦躁,冷聲道:“年前在宮里,在后花園,你可是說過,讓我等你及�……。”
“怕是殿下記錯了吧!”玉翹打斷他要說的話,將抻的直直的蠻腰向椅背靠去,才道:“殿下如天人下凡,玉翹一介蒲柳,豈敢覬覦皎皎明月?”
太子心中驚疑,此時面前這個女孩兒,雖家常打扮,卻桃面杏腮,與往日一樣的鮮美慵憐,可又感覺與往日又有了些許異樣,那總是瞧著自己含羞帶怯,脈脈含情的純真雙眸,如今卻褪去青澀,似翦水微瀾又風情翩躚,那玲瓏心思讓人猜不透,看不盡,想不出,如映水嬌花,又被細煙薄霧輕罩,朦朧之中反更迷人魂魄,讓人沉溺而無法自拔。
如此一來,便沉沉望著她,稍許才道:“玉翹如今變得不似從前,學會耍無賴這般手段,枉費我一片心意,巴巴的記著。”
他頓了一下,揚眉探問:“還是玉翹有了心上之人?讓我猜猜!最近府門來往勤快的,也只有那武將變文官的周振威了,你可是看上了他?”
玉翹壓抑著如擂心跳,笑容淺淺:“殿下多慮了,那位周大人與兄長有些交情,僅此而已!即便來府也是在垂花門之外,進不得內宅,何來看上他之說?”
“玉翹莫想糊弄我!”太子搖搖頭,冷笑道:“哪有如此巧合之事,竟是他救下了你?”
“殿下此話太過!”玉翹眼神清冷,抿著唇道:“多虧那位周大人舍身相救,否則,今日的玉翹已是一�黃土,殿下希望如此嗎?”
瞧著佳人怒意昂然,太子怔了片刻,倒陪起了小心:“是我見玉翹不似從前那般有情,有些著急上火,便多了猜疑!你莫要放在心上。我自然是希望你長命百歲的。”
玉翹曉得他肯說出此話已是底線,并不拿喬,柔軟著聲音道:“那周大人武將出生,粗魯莽撞,與玉翹并不般配。就算玉翹肯,父親也是不肯的,殿下實在多慮了!”
太子擰眉,瞇著眼在她臉上巡回,半信半疑地笑道:“想來是我太把那人當個人物了!一個區區四品,生的又那般虎背熊腰,自然是配不上。”
晏京城內公子哥兒以竹青松瘦為俊。周振威這樣的自入不了眾人法眼。
玉翹卻也悄喘了口氣,額上沁出薄汗。此人生性多疑,善猜忌,只怕還會拿話試她。
正惴惴不安之時,卻聽他又道:“想來玉翹對我冷淡,是我派來的侍衛行為不當吧!”
“你.......!”玉翹大驚之色,心中頓起不祥之感。
太子見她如此神情,便以為猜中她的心思,安撫道:“楚太傅雖輕描淡寫幾句,我倒聽的明白,自然不能讓你妹妹蒙羞,讓楚太傅難做。”
“你把那侍衛如何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才是。”玉翹嬌聲嗔道!
太子又把她好生一番打量,這才終放下心來:“玉翹果然品行美好性淳良,確是我誤會了你,那侍衛如何,不提也罷,你知他今后再不會出現即可。”
玉翹只覺身上發驚,頸后汗毛森然豎起,如蕩魂攝魄一般,心跳的厲害。
太子見她驚懼,薄唇卻彎起,眼如點漆,漾著另人目眩的微笑,話語溫柔卻隱含威懾:“玉翹可別打什么小心思,乖乖等著,當我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