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威目光如水,從舞姬絕美容顏上一一掃過,轉而看向武王,沉聲道:“這幾位姑娘自然傾國傾城,可在下剛踏入正廳時,就看中了一位姑娘!”
“哦?是哪位?”武王面露狐疑。
其實周振威也不知是哪位,但他心知肚明,這些舞姬是萬萬碰不得的。
巧得是恰有丫鬟端了醒酒湯挪步至武王面前,當下虎眸一睞,指著她道:“就是此位姑娘。”
武王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丫鬟形容尚小,無甚姿色可談,心中暗自鄙薄,果是沒見過世面的粗人,放著華美鳳凰不要,盡挑些灰糙麻雀。
也不點破,只搖頭笑道:“那振威此時還等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便隨我來就是。”
他即站起擁著懷里舞姬,引了一簇人來至隱密內堂,內堂中恰有臥房兩間相鄰,也不多話,便各自入房。
房中布置精美,鋪陳奢靡,宣德爐中焚著裊裊麝香,芳氣彌漫,另人骨酥筋軟,氣血紊亂。周振威摒氣凝神,上前迅速將香用細灰填埋,順便滅掉紅燭熒火。
房內瞬時昏暗起來,僅一輪皎月光透過窗欞,輕瀉進來,映出小丫鬟面如土色,渾身打顫的恐懼模樣。
“你莫要害怕!”周振威輕聲撫慰著她:“我自有心愛之人,斷不會對你怎樣,你且去床上歇息,明日武王問起,你如實稟告即可。”
小丫鬟瞧他身材魁偉本就害怕,此時即便將信將疑,也莫可奈何,自去上了床塌,抖著手將紅帳密實放下。
周振威尋了把鐵梨木太師椅,端坐其上,吞吐納息,順便將那些在查卷宗種種疑點自腦中一一細過。
夜越來越深,白月躲進云層,樹梢上有風過,唰喇喇搖擺作響,甚是凄涼寂寞。卻不及鄰房武王那里隱隱約約傳來的女聲,來得凄慘尖厲。即便周振威不曾與女子顛鸞倒鳳過,但在軍營也曾聽將士口無遮攔的調笑,這決不是兩情相悅,情到濃時該有的歡愉聲。
對于武王酷好用殘忍手段折磨女子的傳聞,他曾聽說過,這是個禁忌,眾人諱莫如深,更無人敢提。
而此時,那女子抽泣中夾雜著痛吟,悲悲戚戚連聲慘叫,直至氣若游絲的哽咽。周振威握緊雙拳,實不忍再聽,他輕輕踱到門前,開了條縫兒朝外窺去,房外把守的侍衛迷迷蹌蹌的打著盹兒,便微側著身竄出,不落痕跡的掩門。
侍衛突覺眼前黑影一晃,警醒的睜開雙眼四處查看,僅有窗外寒鴉宿鳥驚飛掠過,瞬間便再無聲息。
一早,玉翹來到張氏正房,進去便瞧著她腹部微隆倚在榻上,任由繡畫喂著燕窩粥,依舊一副懨懨的模樣。瞧著玉翹來,掙扎著就要起身。玉翹忙笑道:“母親不必招呼我,我聽說玉歡妹妹病了,剛去過綴香院,卻空無一人,聽丫鬟講她搬進你這邊的側房,所以過來瞧瞧。”
張氏點頭,嘆口氣道:“上元節前你們在前門爭執,老爺動了怒,不許你芳姨娘再插手玉歡的事,并命玉歡搬來與我同住,彼此有個照應。”
玉翹有些好奇:“那侍衛自去后五日期限已過,可有動靜?”
張氏似怕旁人聽到般,招手讓她近到眼面前,才輕聲道:“聽說那侍衛是福建副都統李兆德家次子,從我們這里撤出后,不多時就辭了侍衛之職回去老家,打聽著回去不久便急急的娶了妻,玉歡曉得此事后,茶飯不思的,天天抹眼淚,從昨起便有些頭痛腦熱,你也瞧見了,我自顧不暇,實也沒精力多去開導她。本就打算今兒個,去請翹姐兒來著,巧著你就來了。”
玉翹抿著唇,想起太子之前一番所言,此事他定脫不了干系,卻也不好明說,笑道:“母親不必煩惱,我央了父親讓南陽哥哥今日抽個空來一趟,幫玉歡看看身子是哪里不適,順便也讓兩人說說話,把關系拉近些,或許妹妹心思會放下一些。”
張氏聽了,只覺得可行,兩人又寒暄了幾句,玉翹到底掛念著三妹,沒會兒便與張氏告辭,朝玉歡房間而去。
遠遠就瞧到春紫正立于廊前,用銅盆接了清水,在那細細刷洗著碧綠窗紗兒,見到玉翹,濕著手便忙跑了過來,笑嘻嘻道:“阿彌陀佛,總算把二小姐盼來了,三小姐這會正悲著呢!我們做奴婢的瞧著,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玉翹暗忖,這到是個忠心的丫頭!瞧著她連小襖也脫了,僅著件粉白中衣,袖子層疊�到上胳膊,赤著白嫩嫩的小手臂,被水浸得通紅,不由語帶關切,嗔道:“你是要作死么?春寒料峭,竟連襖兒都不穿,要是病了怎地,自個難過,那三小姐還需你照料的!”
春紫怔了怔,往昔二小姐性子清冷,見了她們這些丫鬟仆子們也不大理的,今日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當下便感激的點頭:“奴婢這就去把襖兒穿起來,二小姐直接進屋去吧!”
玉翹掀了錦簾,先就見著玉歡正歪在炕上翻著《論語》,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兩個眼睛腫腫紅紅,淚光爍爍,正在悲中,乍一見她進來,自是大吃一驚,用帕子抹了把臉,急道:“不曉得姐姐會來,這春紫也不知混哪里去了,竟也不通傳一聲。”便要站起來,玉翹忙說:“快別起了,我讓春紫穿襖去了。聽說你正頭痛腦熱的,怎不好生歇著,在這里看什么撈什子書?”便走了兩步,挨在炕沿上坐了。
玉歡聽了這話,曉得玉翹知曉自個那些事的,便也不諱言,只含著淚道:“早些時日沒聽姐姐的話,一意孤行,如今真是又羞又臊,實在沒臉見人,只想著不如死了算了!”
她便抽抽噎噎的又小聲低泣起來,半晌,卻未見玉翹出言安慰,心中疑惑,抬起淚眼看她。
卻見自個這二姐姐面如平湖,眼神冷冷淡淡的瞅著自已,抿著的唇兒總算綻了一抹微笑,卻也刺骨凌厲,她的聲音更是沒有往常的溫柔可親,帶著股子寒意深沉:“妹妹如此想法,實讓人失望至極,為這點子事就要尋死覓活的,置父母兄姐于何顧?平日里算是白疼你了!”
見著玉歡聽了此話,臉一陣白一陣紅,噙著淚珠沉默不語,嘆息著,輕緩了聲音,帶著些許蕭瑟的意味道:“妹妹,我說個前朝的故事與你聽,倒是個真事兒,只是故事太過凄涼,曉得的人不忍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