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宮女已將桌上糕點茶果盡數撤去,重擺了宴,自是饈饌百味,瓊瑤美釀無數。
又呈上一盤香氣撲鼻的八寶鴨來,新陽公主挑了眉,低低朝那小宮女說了些什么,轉眼挑看方雨沐,笑道:“這盤八寶鴨我要獨獨賞了雨沐,權當為你訂親賀喜!”
方雨沐忙起身謝恩,那宮女便捧著盤,小心翼翼的走至她身前,眼瞅著就要擺上了桌,卻電光火石之間,那鴨子不曉得為何,竟從盤中突的滑出,掉落下來,在毯上滾了滾,弄得污漬斑斑。
新陽公主變了臉,啐道:“好個無用的東西,來人,把她拖下去杖責四十!”
那宮女還未來得及討饒,已被如狼似虎的侍衛拖拽而去。
眾人屏息,新陽公主又嘆道:“雨沐是個背運的,這煮熟的鴨子都能讓它飛了!怪可憐見的,你到本宮跟前來!”
方雨沐心沉了沉,只覺前景不祥,卻也無可奈何,硬著頭皮朝她跟前而去。
新陽公主鳳目含威,只把她好生細看,也就片刻后,才冷笑道:“周大人愛這種皮相的么?眉眼要帶些風騷的?”
趙如蕊飲了些甜酒,此時眼餳耳熱著,自是嗤笑一聲,說:“怪不得呢!城西板橋門那的鳳棲院,里頭花娘就是這般春情泛浪的模樣!”
“你又曉得?”新陽公主不緊不慢的回,眼兒依舊盯著方雨沐白一陣紅一陣的俏臉,微彎了唇。
“有日哥哥邀了狐朋狗友,在別院飲宴作樂,請了那里頭的紅牌花娘來。”趙如蕊笑著指指道:“有個名喚秦惜月的,雖面上遮著紅巾,巧著被風吹的撩起,遠遠被我看個仔細,與她竟一個模樣。”
秦惜月?玉翹正端著蓮瓣越窯盞,這一驚非同小可,被那雀舌芽茶滾滾燙了唇一記。手不禁顫了顫,幸著邊曉曼眼明手疾,助著托了把盞兒,才免得翻澆裙上。
玉翹已顧不了許多,覷著眼朝方雨沐緊看去,她怔在那里,面容灰敗,竭力平著震驚慌亂之態。
曹鳳華這時冷哼一聲,厲色道:“趙姑娘貴為臣相之女,怎能將當朝官員養在深閨的嫡女,與那柳街花巷的流鶯娼妓相提并論,如此輕賤詆毀她人,只怕自已虧了德性。”
“德性?”趙如蕊趁著酒性,胡言亂語著:“你這樣的粗魯女子,可會琴棋書畫,又是否讀過女四書?只知成日里混在爺們堆里,可知羞恥二字?”
“你......!”曹鳳華怒從心頭起,目如火炙,蹭的立起,揮手即拔鞭,狀似就要甩出。
“不得放肆!”新陽公主看了半天戲,這才喝止,笑道:“鳳華莫氣!”
她指指趙如蕊的臉,說:“你瞧她面紅耳赤的,多吃了些酒,已是醉態百出,醉時說的瘋話,你又何必與她置氣。”
旋即掃了方雨沐一眼,似笑非笑道:“瞧瞧你多大的顏面,惹了這樁亂子出來。”
方雨沐惶恐的跪將下來,由不得低眉垂眼,含悲忍泣道:“是雨沐惹得眾人不快,請公主恕罪。”
“與你玩笑的,你何錯之有?”新陽公主此時倒話鋒一轉,陰沉沉道:“本來喜慶慶的事,倒弄得無趣的很,你且自回位去吧!”
一時眾人無話,吃了些食,又講了些趣事,氣氛才漸漸松了些。
邊曉曼湊近了玉翹,低低悄問:“玉翹姐姐,公主今怎么了?喜怒無常的,把那方姑娘好生折騰?”
玉翹輕笑,悄道:“給妹妹個諫言,這個時候,心里糊涂的莫去問,腦里清明的裝糊涂。方可以活的長久些!”
邊曉曼年紀尚小,對玉翹的話似懂非懂,還待要問,宴席頭尾已終,便接過宮女遞前來的茶水、洋巾,各自漱口不提。
平王領著周振威,直朝乾清宮而去。他再三囑咐道:“我那父皇喜怒無常,詭譎難辨。此次前去,先稟永樂王爺之事,如他不愉,諸事休提,若他心境平和,方可把你那事說個三兩句,也不宜長,可記得明白?”
周振威點頭應諾,兩人正低低說話,已過乾清門,遠遠瞧著皇后乘與御攆上,太子立在一側,似爭論著什么,皆面露慍意。
待平王與周振威近前、行一切禮儀畢,皇后笑問道:“平王今怎想起進宮?可是來見你父皇?”
平王苦笑道:“父皇命兒臣做了這晏京府兆尹,可將兒臣這只好吟風弄月的好生為難。年前未曾有過政績,大案屢屢未破,民怨載道,今父皇又令兒臣前來述職,只得將少尹帶來,壯壯膽色。”
皇后搖頭,太子嗤笑道:“你何時才能爛泥糊的上墻?”
轉眼打量起周振威,淡道:“你就是那個被父皇欽點,由武將轉文臣的周振威?”
周振威垂首行禮,恭敬答道:“正是在下!”
他這一垂首,一低眉,巧著就瞅到太子腰間,雙璧玉間,有一香囊墜墜擺蕩。忍不住虎眸微睞,定睛細瞧個仔細,如鵝兒喙的黃,石榴形,粉蝶戲牡丹,下綴五色絲絳,這不是玉翹姑娘的香囊嗎?
他不只一次見過,玉翹將這香囊垂在膩腰間,隨著窈窕身段搖啊晃的,把他那顆粗糙漢子的心搖晃的酥軟軟如泥般。
可如今,這物件怎會掛在太子腰間?小翹兒瞧著似水如玉般柔潤,卻是個性子不屈不撓的,她不想給的,你便挖空心思,摘月亮撈星星的換,她也不睬你一眼。
如此一來二去的琢磨,他的心竟冷的如浸萬年冰雪之中,透著刺骨的激痛。
平王用手肘蹭蹭他,周振威這才恍過神來,卻見面前三人神色各異瞧著自己,強自定了定神,啞聲道:“請太子恕罪,未曾聽得分明,可否重述一遍,必洗耳恭聽!”
“罷了!雖有名聲,不過爾爾!”太子撇撇嘴,面露不屑,能跟平王混跡一起的,又能有多少出息!
皇后瞧著平王與周振威背影遠去,再瞅瞅太子,皺眉蹙額道:“你莫大意,平王雖然不濟,可他背后的永樂王爺不可小覷!”
逐又看到他腰間,斥道:“如今皇位他人覬覦,你還有心掛著這女子之物,給本宮扔掉!”
太子瞧著皇后面色陰狠,眼如綿針,不由起了畏懼之心,隨手拽下香囊,高高拋起,只覺一道弧線,不曉得落到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