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秀早已撩起簾子,楚太傅低身進了玉翹的屋,瞧她笑靨兒盈盈上前領自個坐下,又親自捧來茶,滾滾的,奉于他手邊。
“前個皇上皇后為太子選妃一事,特召見為父于養心殿。”楚太傅端起茶碗,不經意道。
“父親當日怎么回的?”玉翹打量他神態稀松,不怒也并無喜色,這顆心七上八下的,便提到了嗓子眼。
楚太傅微呷口茶,又瞇眼朝碗內邊了幾眼,漫不經心道:“這茶葉半球狀,湯呈琥珀色,鼻嗅月桂香,喉間有回甘,應是雨前的凍頂烏龍,玉翹瞧為父說的可對?”
“父親說的極是!”玉翹有些發急:“太子妃如今定下了誰?”
“這凍頂烏龍府中應無此茶!”楚太傅又連呷幾口道:“若沒猜錯的話,是那周振威送來的吧?”
“是他送.......!”玉翹脫口說了半句,才恍然,瞅見父親展顏輕笑,她臉嬌腮俏,星眼亂恍,纏絞著手里帕子,嗔道:“父親也把朝堂上對付人家的手段,用在玉翹身上了么?”
楚太傅放下茶碗,目光沉沉看了她半晌,方道:“皇上說你與王皇后有些神似,這細細瞧過,確有幾分相像!他倒是屬意與你,太子更不必說,唯有皇后,雖不愿卻也奈何不得。”
“可女兒不想!”玉翹眼神薄涼如水,抿著唇淡道:“那宮墻內的女子看似榮耀加身,卻已注定福禍相依,一輩子熬的辛苦,女兒不羨也不屑。”
楚太傅點頭嘆息說:“知你心意,為父以你身子嬴弱,無能生養子嗣為由推脫,有你王伯伯相助,倒皆都信了。后終擇定趙丞相之女趙如蕊為太子妃。”
玉翹松了口氣,起身半跪至楚太傅跟前,昂首瞧他依舊面色陰郁。
不由心生愧疚,如若自己晉為太子妃,定能住父親如虎添翼,鴻圖大展的!
她逐軟著聲輕問:“父親怎如此神情?是怪女兒只圖一已之私么?”
“怎會?”楚太傅拿眼看她,顯了慈愛之色:“為父對玉翹無別的心思,唯祈愿你活得自在,過想過的日子。”
玉翹動容,偎進他的懷里,如貓兒般乖順,前一世她就知曉,父親是把自個疼入骨髓的。
“只是太子對你依舊覬覦,提出納你為側妃。雖皇后一時未允,等他大婚后,納幾個側妃,也屬當然。”楚太傅擰眉焦慮道:“玉翹最佳之計就是能在太子大婚前后,也能覓到夫家嫁去,不過那日在皇上皇后面前,丞相趙印堂、驃騎大將軍曹重皆在,只怕已將你不能生養子嗣一事泄了出去,想覓良婿已成枉然!”
他似想到什么,憤憤道:“那周振威跟個黏糖似的,在我們府里來回轉悠,又是贈物又是吹簫的,怎就不派紅媒上門來提親?”
贈物?吹簫?父親素日里不顯山露水的,怎全看在眼里,聽在耳里了?玉翹暗忖,又聽父親怨起提親一事,頓時臊的面紅耳赤,低眉垂眼默了會,終道:“父親有所不知,周大人被新陽公主看中,圍獵之時皇上便要賜婚,怎可能來提親呢,即便來,招來的也是禍事罷了!”
楚太傅一時無話,失望盡顯。玉翹替他斟了新茶,兩人各揣著心思,說了會子話兒,他才離去不提。
這日辰時,玉翹皆已準備妥當,攜著碧秀與楚蕓上了馬車,趕夫甩起長鞭,馬兒嘶鳴揚蹄,朝皇宮門前急馳而去。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等玉翹抵達時,透過紗簾朝外瞧去,四處散立著一簇簇青壯年的男子,皆著齊膝短衣與綁腿縛褲,踏皮靴,因是皇親國戚或世家子弟,衣料錦緞,花紋精致,愈發顯得英姿昂揚來。
也有些姑娘下了轎,三五圍團在一起,雖也在低聲笑談,那眸子卻朝男兒堆,滴溜溜的瞄尋著。
玉翹便待在轎中不出來。
“玉翹姐姐!”一聲清脆興奮的喚聲飄進玉翹的耳里,她便抿嘴笑了,揚起簾子,自個車旁,邊曉曼探著頭,伸長頸,正撒著歡兒。
“你怎來了?還未及�就忙著要選夫婿么?”玉翹刮著臉羞她。
“才不是呢!”邊曉曼雖年紀小,卻也懂了些事,紅著臉道:“聽哥哥說,這次圍獵兩日,前日水上圍獵,射些野鳧魚雁。后日山中圍獵,主射虎鹿雉雞,我想著要是得了些稀奇的,如紫貂白狐這類,就拿回去養著。”
“你倒是起的這心思!”玉翹搖頭,瞧她額上泌層薄汗,忙讓碧秀將帶來的沙糖甘草冰雪涼水分了些,拿給邊曉曼去解熱。
“這是錦記茶鋪新出的,玉翹姐姐倒手快的很!”邊曉曼一飲而盡,很是暢快淋漓。
哪是玉翹手快呢!是某個本行事大而化之的魯直漢子,如今也細膩著心思,變著法子想討姑娘歡喜呢!
不過,目前這個漢子心情很不爽。
周振威腰桿挺直跨于高頭大馬之上,面容冷峻嚴肅,顯威武桀驁之霸氣。時有姑娘家朝他掃來大膽或羞慕的眼神,他倒目不斜視,緊盯著遠處褐黃色柚木馬車,幽深的眼眸深處有抹溫柔,似能滴出水來!
他耳聰目明,聽身后有幾個世家子弟在肆無忌憚的調侃。
其中一人低聲道:“這些女子姿色實在平平,提不起興趣,有瞧著楚太傅家的二姑娘么?”
有人驚道:“你也沖著那楚姑娘來的?只聞之閉月羞花,美貌傾城,倒未曾有過眼緣!”
有人沉沉嗤笑:“在下倒有幸驚鴻一瞥,旁的不說,就那小腰細可盈握,走起路來,扭得人心癢癢的,可想床帳內不曉得浪成什么樣!”
眾人明了的會意大笑,他還待大放厥詞,只覺背上被一硬小之物射中某穴,不由一僵,渾身頓時發麻,手竟拽不住韁繩,從馬上翻倒下來,巧著臉撞上旁拴馬石,瞬間頭破血流,哀嚎不止。
旁有小廝忙扶著送進馬車中,揮鞭離去。
方才附和調侃的,思忖或許是禍從口出,皆驚嚇的噤了聲,半晌后才聊起別的話題。
周振威眼眸中,那抹嗜血之色漸淡去,他微側頭,對上了平王了然含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