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皇子嘴里明槍暗箭的來回迂了一番,周振威言簡意賅,并不多話,彼此便又吃了會酒,只覺無趣,不久即各自散去。
周振威覺得很累,身心俱疲,這在往日,倒是從未有過。
他突然就很想見見小翹兒,哪怕遠遠的,只看一看她也好
才如此一思,已腳隨心動,出了虎躍堂,直朝雁歸樓疾去。
已至戌時,天色有些昏黑,月明風裊,稠樹繁花篩漏幽影遍地。周振威隱于樹影重重處,走的輕而快,三三兩兩有人談笑著自他身旁而去,卻未曾有人察覺他。
走過石子漫路,穿亭繞榭,過了九曲橋,便隱隱約約從雁歸樓里,傳來女子嬌儂軟語,輕淺低笑。
周振威突的停了下來,他耳聰目明,已聽清身后腳步碎亂,嘻鬧聲不絕,便蹙眉四望,瞧著邊側有紅藥樹低昂,芭蕉數葉,即敏捷閃身其中。
玉翹這廂用過晚膳,頤容趁新陽公主去見皇上明妃的空檔,便又溜了過來。她即尋了借口,讓出地兒給她倆說話。
出了門,延著前廊,玉翹去扣邊曉曼的門,出來的是丫鬟云清。
云清自然是認得她的,忙笑道:“楚姑娘來的不巧,我家小姐今得一雀兒,喂它水糧皆不盡,只叫得凄慘,實沒法子,剛說要去園子里,把雀兒放了呢應才走不遠,楚姑娘去尋,或許能遇上。”
玉翹得了此話,也不多做停留,直出了雁歸樓,四處東瞧西望,一步步亂走。
這藻苲淀本就地闊空曠,今月色雖似銀盆,但四周佳木森森,混著蟲聲吟暮,時有鳧雁野鳥拍翅低呱,倒顯得有些陰沉之氣
玉翹方出來時,還能遇到些姑娘在賞景,而此時,似瞬間,人跡就寥寥起來。
清明的桃柳風,混著淀水潮呼呼的濕氣,倒起了幾分薄薄的寒意,她縮了縮肩,攏著錦袖準備回去。
卻聽前面不遠處有青壯子弟桀桀笑聲,話語聲激昂,正慢步踏月而來。
玉翹一時慌了神,恨自已大意,便咬著牙,急急左顧右盼,想找個地躲避起來。恰在此時,卻被人自身后猛得拽住手肘,拉進了樹干后。
她被唬的魂飛魄散,心跳神移,不由就要驚呼出聲,卻即被帶繭手掌掩了唇,有熱燙呼吸撲于耳垂處,聲音熟悉而低啞響起:“莫出聲。”
是周振威
玉翹總算安定下來,蹦到嗓子眼的心還未歸位,那群男子已簇擁而至,在她躲身的地方停下佇立,有人笑道:“老遠我似瞅到一女子婀娜身影,怎突的就瞧不見了”
又有人嗤笑:“這大晚上的,哪個女子敢出來只怕你瞧著女鬼了吧聽說前些年,這里可是死過一官家女子后來此圍獵的,時常夜半有聽到低泣聲呢”
先前那人膽小,緊張的退了退身,玉翹瞅著離自個只差幾步之遠,忍不得輕移,逐也后退幾步。哪曉得腳下枯枝散亂一片,立時響起破碎的吟聲,那幾人嚇了一跳,轉身回望,有人道:“林里似乎有古怪,誰愿進去探個究竟”
周振威迅速撿起一小石子,兩指微彈,順著樹縫疾射而出,落在不遠處一棵楊柳枝上,只聽“呯”的一聲,有宿鳥受驚,大敕敕飛騰,頓時滿地梢影顫巍,亂紛紛之聲彼伏。那幾人顯然毛骨悚然,有人道:“只怕這里真有女鬼索命,還是走為上策”
只聽腳步紛亂,沒一時,就無了蹤跡。
玉翹這才定心,笑吟吟轉過臉兒,回看周振威。
周振威此時正失神著他是沒想過,自個如此命好,竟能讓小翹兒這樣鮮活活,靈動動的就在跟前站著,就這樣微仰俏臉兒,柔頰粉膩著,眼兒微瞇看他呢
他剛觸過姑娘如櫻唇瓣,似半含的玉蕊,丁香嫩一點的春嬌,印得他手心柔軟處濕濡潮熱,這哪是印在手心里,簡直是印進了他的心窩里。
玉翹瞧他并不言語,只熾熱著眼眸,燙燙的盯著她看,終是十五女兒家,又情絲縈逗,這臉皮愈發薄透便有些羞,低眉垂眼的,只望著他腰間的玉佩,笑道:“天色已晚,周大人怎在此處躲躲藏藏著”
半晌,周振威嘆息道:“我有些累就想著見玉翹一面,所以就來了”
玉翹聽了此言,心中一蕩,忙抬眸看他,果然,周振威濃眉緊鎖著,方口微抿,臉廓即便帶著些柔和,依然褪不去一抹冷硬,那下顎蒼青處,也兀自冒出了粗粗短短的胡渣來,雖眼神依舊熱烈如火,終掩不住濃濃的疲倦之意。
玉翹心疼的要命
她知道,這個男人一直在自已面前,表現的英姿勃發,事事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模樣。
但她心里透徹明了的很,這個人到底還年輕著呢如剛出鞘的寶劍,得經受住層層淬煉,才能顯出青芒鋒利來。只是如今前路兇險異常,稍有不慎,就將全盤皆輸。
他,一切所做所為皆是為了玉翹呢
如此一想,玉翹咬了咬唇,終顧不得羞怯,踮起腳尖兒,伸長了胳膊,纖纖玉手輕撫上他的下顎,在那粗硬扎手的地方來回摩挲。
周振威只覺那素手若玉,皓腕凝霜,此時的他哪里忍得住,禁不住虎臂一撈,就把姑娘箍進了懷里,密密貼著自個寬闊厚實的胸膛。
他曉得玉翹是個嬌養在深閨的富貴花兒,言談舉止恪紀守禮,是個有教養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