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幾句話,足夠了。”昭云長公主笑了笑。
重喜縣主不再多問,可是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大了。
母親不像人們認為的那樣清傲,只是行事灑脫不拘俗禮,也因此不耐煩和京城貴婦們打交道。
除了每年慣例的梨花會,鮮少再見外人的。
可若是記得不錯,母親近兩年包括甄妙在內只特意見過三位年輕的姑娘,她們好像有個有趣的共同點呢。
一個人名逐漸在腦海中浮現——羅天珵。
她們都和這位羅世子議過親呢。
可是母親,為什么關心這個?
重喜縣主白玉般的手指輕叩著雕花床柱。
“重喜,我的兒,小姑娘家莫想太多了。”昭云長公主伸出手指,彈了彈重喜縣主額頭,語氣揶揄。
“母親,我找甄四去了。”重喜縣主無奈的扯扯嘴角,起身告辭。
甄妙跟著領路丫頭不緊不慢的走著,心神還是放在剛才短暫的見面上。
昭云長公主是孀居之人,竟然穿了一身大紅色,果然是不拘常理的。
這么不拘常理的人,竟會見兒媳的娘家妹子,有些奇怪。
“甄四姑娘,大公子的住處到了,請隨婢子來。”個子高挑的丫鬟在題名長樂院的門前停了下來,“當心臺階。”
甄妙道聲謝,提著裙角往上走。
說起來甄寧的夫婿,韓大公子還有些特殊,他自幼就被昭豐帝授了奉國將軍的爵位,行冠禮后要住進將軍府的,只是如今未滿二十,就一直在公主府住著,滿府的人都習慣叫大公子而不稱封號了。
“驚鴻姐姐。”守門的丫鬟笑著向個子高挑的丫鬟打了招呼。
甄妙才知道,這帶路的丫鬟叫驚鴻。
“去和大奶奶稟告一聲,甄四姑娘到了。”
“噯。”那丫鬟跑了進去。
甄寧斜靠在美人榻上,神情有些懨懨的問:“是四姑娘到了么?”
原本昭云長公主不耐打理庶務,自她嫁進來就把管家之權丟了過來。
不想一有身孕,長公主就放話讓她好生休息,先不要操心這些瑣事。
雖說拋開這些是輕松了,可是乍然沒了事干,反倒有些不自在,害喜的癥狀倒是越發重了。
“是的,大奶奶。”丫鬟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是驚鴻姐姐送甄四姑娘過來的。”
“呃?”甄寧不自覺坐直了身子。
這么說,長公主竟然見了她這位四妹?
“去把四姑娘請進來。”
等丫鬟出了屋,甄寧收了笑意,對坐在錦杌上的一位中年婦人道:“奶娘,您說長公主是什么意思?當時母親提起四妹會做吃食,想讓她來照料我一些日子,我原是沒有答應的。你也知道,大公子平時都是歇在長樂院的,二公子又沒娶妻,她一個姑娘家常住在這,委實有些不妥當。”
“大奶奶放寬心。四姑娘是訂了親的人,知道分寸的。”
“呵。”甄寧冷笑一聲,對這個話題沒再多談。
要說她的二妹知道分寸,她倒是信,可這位四妹,從小她冷眼看著就是心性不正的主兒。
母親提出這事,雖是為她身體著想,還是讓人惱怒。
難道就不怕給她引狼入室嗎?
竟還說那丫頭是個拎得清的,讓她放心。
能拉著鎮國公世子落水的人,哪怕是她堂妹,她怎么放得下這個心?
想起蔣氏提起甄太妃還留甄妙小住過一段時日,甄寧心里更是說不出的不舒坦。
“也不知長公主是怎么想的,竟說四妹既然有這個本事,來照顧我一段時日也好。弄得我是再推脫不得,不然反倒顯得小氣了。”
“長公主定是心疼您和哥兒的。”奶娘勸道。
立在房門口的丫鬟已經把簾子挑了起來。
甄寧抿唇不語,心中卻冷笑一聲。
長公主是什么性子別人不知,她多少是了解一點的,連打理公主府都不耐煩,會理會這些小事?
甄寧玲瓏心肝,長公主在別人看來是無意的舉動,卻是引起了她的猜疑,對進來的人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
俏麗的飛仙髻上斜插著一支通體透亮的翡翠釵,一身淡綠裙襖束著一指寬的緞面腰帶,顯得纖腰盈盈一握,蜜蠟手串襯的皓腕欺霜賽雪,讓人不自覺多看一眼裸露在外的肌膚。
甄寧確實移不開眼睛了,面上雖還平靜,心中卻起了驚濤駭浪。
這樣無暇的膚色,分明,分明是太妃才有的!
幼時她常去宮中陪著太妃作伴,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了。
那么多年,她乖巧懂事,陪太妃解悶,可是這養肌膚的方子,太妃始終沒有教給她!
短短幾日,四妹就能從太妃那里學到這個方子,到底是憑了什么呢?
“大姐。”甄妙行了一禮,見甄寧神色怔忪,疑惑的挑了挑眉。
“四姑娘來了。”一個婆子端著瓷碗進來,屈了屈膝,“給四姑娘請安。”
“花嬤嬤。”甄妙認了出來。
花嬤嬤一個下人,自然沒有什么好收拾的,昨日就一頂小轎進了公主府。
“大姑娘,趁熱把燕窩粥喝了吧。”
甄寧這才醒過神來:“四妹一路辛苦了,快坐。”
然后沖驚鴻道:“有勞驚鴻把我四妹帶來了。“
掃了一眼身邊立著的穿玫紅比甲的丫鬟:“緋胭,送驚鴻出去。”
緋胭塞了個紅封給驚鴻,二人說笑著一路出去了。
甄寧端起白瓷碗,手指捏著碗蓋吹了吹,抿了一口就皺了眉,又忍耐的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大奶奶,好歹多吃兩口,您吃不下,哥兒還得吃呢。”奶娘勸道。
甄寧搖搖頭:“我心里有數,再吃,之前的也要吐出來了。”
見甄妙垂首不語,笑道:“我聽母親說,當初弟妹懷著雷哥兒時也是害喜的厲害,還是四妹做了幾樣小菜讓她開了胃口?”
“大嫂懷著孕我也不敢亂做什么,只送了幾次,是大伯娘太過獎了。”
甄寧微微一笑:“我原是舍不得四妹過來辛苦的,只是不敢辜負母親的心意。四妹便住在西跨院里吧,若是做吃食就直接去小廚房,只是萬不可累著自己,不然手弄粗了,我可不好向三嬸交代。”
“一切都聽大姐姐安排。”甄妙笑靨如常。
甄寧的意思她聽懂了,這是說不用她費什么心思吧。
原以為是來伺候孕婦,現在孕婦告訴她你只是打個醬油,甄妙表示很滿意。
“就辛苦四妹一段時間,等我滿了三個月便送你回去,留的時間長了,三嬸該怪我了。”
“都聽大姐姐的。”甄妙笑瞇瞇的道。
甄寧遣了叫翠濃的丫鬟送甄妙去西跨院。
正要跨出門檻,大公子韓慶宇走了進來。
甄妙忙避到一旁,福了福身子:“大姐夫。”
“呃,是四妹來了,不必多禮。”
甄妙起身,這才是第一次近距離的見著這位大姐夫。
比起韓二公子和重喜縣主,韓慶宇倒是更像昭云長公主些,俊眉修目,有幾分英氣。
“四妹這是去哪里?”
甄妙規矩的垂了頭:“先去西跨院安頓一下。”
“四妹好走。”韓慶宇進了屋,神情愉悅,“阿寧,四妹來了就好了,上次在岳丈家吃了四妹做的彩虹面條,粉紅色的那種酸咸中帶著點甜味,你吃了定會有胃口。”
甄寧面上笑盈盈的,心中卻不大痛快。
甄妍回門那日,她雖去了,但因一直做著懷孕的準備,亂七八糟的東西并不敢隨便入口,那彩虹面條是一口沒敢吃的。
果不其然后來發現有了身孕,還慶幸來著,可大公子提這彩虹面條已經好幾次了吧?
掃一眼伺候的人,眾人心領神會退了出去。
甄寧伸手拉住韓慶宇,讓他坐在榻上,嗔道:“四妹是嬌女,你還真當她是丫頭了?”
韓慶宇摸摸鼻子:“阿寧,這不是想著有四妹在,你能吃好點嗎?”
甄寧靠在大枕上,斜睨他一眼:“總之,不要總想著使喚我四妹,當心羅世子找你算賬。”
“是,是。”韓慶宇心中一蕩,握住了甄寧的手。
二人成親不到兩年,甄寧又有了身孕,自是蜜里調油的時候。
韓慶宇眼神一變,甄寧立刻就察覺了,耳根不由紅了,心中卻是一嘆。
看來通房的事,不能再拖了。
想起這事,她自然是膈應的,可是哪個世家大族不是如此。
要說來長公主算是難得的婆婆了,換作別人,恐怕她一有身孕就立刻插手或是示意她安排了。
現在她若是跨不過去這個坎兒,難道要等著長公主指個人來或者大公子哪日忍不住收用了丫鬟嗎?
那才是生生慪死人!
“大郎,把翠濃給了你怎么樣?”
繡著花鳥的布簾顫了顫,本欲掀起的手僵住,緋胭臉色沉了下來。
大奶奶之前暗示過,要在她和翠濃之間挑一人給了大公子的。
這段時日,她二人都可足了勁表現。
大公子那樣的人物,誰不想呢。
本以為自己至少有五成機會,沒想到大奶奶早就中意了翠濃。
“翠濃不是你的丫鬟么,給我做什么?”韓慶宇一時沒反應過來。
“傻子……”后面的聲音低了下來。
站在門外的丫鬟什么都聽不清,心卻冷了下來,冷到極處,下了決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