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榮升正管事的朱家的悄悄打了個激靈。
明早一定采買最新鮮的玫瑰香葡萄給大奶奶送去。
立在甄妙身后的紫蘇強忍著扶額的沖動。
姑娘,您居然光明正大的要吃的,要吃的!
楊嬤嬤忍不住莞爾一笑,又想起去建安伯府時,初次見面的大奶奶請她吃蓑衣黃瓜的事了。
這還是個孩子呢,不過做的比她想象的要好。
甄妙擺出一本正經的神色繼續看賬冊。
還好這都是每日的流水賬,除了剛才那碼子事,倒是和往日的差不多,甄妙翻看一遍,也就放下了。
有個婆子站出來道:“大奶奶,奴婢是王家的。冰窖的藏冰不夠了,您看各院的用量,該怎么調整?”
富貴人家都有自己的冰窖,每當大寒季節就藏冰于窖,到了夏日享用。
因為藏冰不易,冰的價格到了炎炎夏日格外高昂,如果自己貯存的不夠用,需要采買的話,那將是一大筆花銷,且有的時候,有銀子也是買不到的。
所以一旦發現存的冰不夠支持用到出了三伏天,要么就要大筆開支去買冰,要不就要節省著用了。
楊嬤嬤看了那婆子一眼。
這婆子問的很有意思,直接就問大奶奶各院用量該怎么調整,半點不提采買二字,那就是把大奶奶往調整這個方向來引。
可大奶奶管家第一天就減少了各院主子們冰的用量,豈不是把主子們都得罪了。
楊嬤嬤得了老夫人暗示,要好好看看大奶奶是怎么管家的,將來能不能得用。
她雖說是輔助管家,卻要少開口。
這樣一來,雖然楊嬤嬤對甄妙印象頗好,卻只是冷眼看著。
“冰不夠用了嗎?”甄妙愕然。
這可是個壞消息。
冰不夠用了,她拿什么做牛乳水果撈,還有冰奶酪呢?
“是的,大奶奶,要是還按照之前的用量,恐怕支撐到八月初就沒冰用了。”那婆子規規矩矩道。
有了錢家的狼狽在前,她平日再得意此時也不敢表露了。
八月初?
一聽這個甄妙放心了。
到那時她早不用管家了,不夠用了那是二嬸該發愁的事嘛。
于是伸出手端起小幾上放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笑瞇瞇地道:“還能用到八月初,現在調整用量干什么呀,等到那時你再稟告。”
那婆子傻了眼,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大奶奶,這之后還有家宴的,也說不準還有別府的貴客來做客什么的,這冰哪能用的一點都不留啊。”
“呃,這樣啊——”甄妙贊同的點點頭,無比痛快地道,“你說的對,那就去采買吧,就買能夠用到八月底的分量。”
說著飛快瞄一眼小抄:“我記得冰炭柴耗的賬上還有三百兩銀子呢,足夠了!”
那婆子臉色憋的像便秘似的,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大奶奶,不帶您這樣的啊,您這完全是有一個花倆啊,都花光了以后該怎么過?
甄妙真的沒有想過以后怎么過,在其位謀其政,八月底她都不管家了還操心這么多干什么,她最擔心的是現在有沒有冰做凍奶酪!
于是大手一揮:“先買兩百兩銀子的冰來放著。”
“大奶奶,這,這不成吧?”那婆子急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明明是問大奶奶各院的用冰都該怎么減的,為什么變成了拿那么多銀子買冰了?
要知道一戶普通人家,一年花銷也不過十幾兩銀子,國公府雖然富貴,可也不能這么糟蹋啊!
“怎么不成?”甄妙不滿了,“冰不夠用了,難道要祖父祖母熱著嗎,萬一像二嬸那樣中了暑熱可怎么辦?”
說到這里恍然大悟:“哎,二嬸一定是覺得冰不夠用,省著用了,這才中了暑熱吧?就說嘛,夏日屋子里都擺著冰盆,尋常又不出屋,好端端怎么就中了暑熱了呢。”
說著又飛速瞄一眼小抄,長嘆一聲:“二嬸看病抓藥用了三十兩銀子呢,這得頂多少冰盆子啊。呃,當然我不是說二嬸因小失大啦,二嬸是管家的,一心為公節省著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你們做下人的該知道做事的分寸。我既然管著家,可不能再讓長輩們受罪,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一屋子人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甄妙霸氣的擺擺手:“王家的,趕緊去把冰采買回來吧,可不能再讓主子們熱著了。”
那婆子直到退下時,還是暈乎乎的。
誰能告訴她,為什么只是想讓大奶奶減少一下冰的用量,結果變成拿兩百兩銀子去買冰了。
她,她到底該怎么和二夫人交代啊!
甄妙掃了滿屋子安靜下來的管事媳婦們一眼,笑瞇瞇問:“還有誰有事稟告嗎?”
“沒了,沒了。”眾人異口同聲地道,不約而同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沒事,大家都退下吧。”
“是。”眾人忙不迭退下了。
離得怡安堂遠遠的,兩個媳婦子低聲議論。
“嘖嘖,看不出大奶奶年紀輕輕,又是初次管家,竟然是個高手啊。”
另一個媳婦嘴角抽了抽:“哪里是高手,依我看,應該是殺手。”
“哎,不管是高手還是殺手了,我看咱這幾日還是老實點吧。”
“是呢。”
兩個媳婦子并肩走遠了。
花廳人一走,甄妙松了口氣,對楊嬤嬤笑道:“可算完事了,我還一直擔心會出什么亂子呢。還是二嬸眼光好,會選人,今日要不是那王家的提醒,等過兩日沒冰用了,可不是鬧笑話了。”
楊嬤嬤眼光微閃:“王家的是老國公長隨的兒媳婦。”
甄妙眨眨眼:“呃,還曾經是二嬸屋里的二等丫鬟吧?”
楊嬤嬤震驚了。
大奶奶昨晚才得到那么厚的花名冊子,能把這些管事媳婦們記下已經很出人意料了,她竟然還知道王家的曾經在二夫人院里做過二等丫鬟?
要知道這可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難道說,大奶奶是管家的天才?
楊嬤嬤驚疑不定著,甄妙卻很放松。
這就像考試似的,最難的是考前沖刺,上了考場已經是聽天由命了,居然還順利過關了,除了輕松愉悅,她還需要想別的嗎?
至于能把王家的知道這么詳細,這要得益于甄妙的小抄打得好了。
她習慣了前世臨時抱佛腳時那種由點及面的復習方式。
既然重點是這些管事婆子,圍繞著每一個管事婆子的所有關系都被她理了一遍。
別說是王家的曾在田氏那里做過事了,就是王家的閨女在哪做事,她都記下來了!
楊嬤嬤回去后,老夫人就問起了管家的事。
楊嬤嬤有些躊躇,一時不知怎么說。
“怎么,莫非是大郎媳婦出了什么差錯?”
“沒有。”楊嬤嬤忙把花廳的事兒說了說,然后道,“不瞞老夫人,大奶奶雖看起來不是精明外露的,心里卻有數呢。依奴婢看,以后老夫人可以放心了。”
老夫人也笑了:“呃,她不但知道那錢家的是田氏陪房家的媳婦子,還知道那王家的曾當過田氏的二等丫鬟?”
“可不是么。”楊嬤嬤想起甄妙的得意勁兒,也忍不住笑了。
老夫人沒再說什么,有句話卻在心里打了個滾兒。
這滿府的管事,田氏的人似乎太多了些?
馨園那邊,亦有個婆子找了田氏說話。
“什么,大奶奶要拿出兩百兩銀子買冰?”
“是呢,二夫人,您看奴婢該怎么辦啊,這冰到底買還是不買呢?”王家的一臉為難。
“買,怎么不買呢!”田氏咬了咬牙,“你今兒個就去買!”
那小蹄子,是想著把賬上銀子花光了,弄個大窟窿讓她頭疼嗎?
那就讓她捅,等柴炭沒銀錢買了,看她如何!
當日,就有兩車冰進了國公府的門。
傍晚羅二老爺回來時,吃著冰碗提醒了一聲:“田氏,府里冰省著些用吧。”
田氏斜靠在大紅引枕上冷笑一聲:“省什么,大郎媳婦今兒頭一次管家,就讓管事買了兩車冰回來,用到八月底盡夠了!”
羅二老爺聽了愣住,臉色變得很怪異。
田氏看出不對勁兒,拽了拽羅二老爺衣袖:“老爺,怎么了?”
“大郎媳婦買了兩車冰?”
“是呢。”
羅二老爺臉色更奇怪,喃喃道:“這事倒是奇了,今兒下午藏冰的官窖走了水,整個冰窖都淹了,恐怕今年夏天的冰要價比黃金了。”
“什么!”田氏覺得一陣頭暈。
羅二老爺正了臉色:“田氏,我知道你把管家的事丟給大郎媳婦,是想看她出丑,可如今形勢不同,這管家之權,你得給我抓的牢牢的。”
婦人就是短視,在內宅斗來斗去的有什么用,他們最大的障礙是大郎!
怎么最近覺得越來越力不從心了呢。
明明大郎的婚事是糟得不能再糟的局面,可他們居然沒按自己想的路子走,大郎還越發站得穩了。
錦麟衛直達天聽,管著稽查暗訪百官,如今朝官哪個不懼上幾分。
再這樣下去,就不是他算計大郎,該是大郎收拾他了。
清風堂那邊,甄妙做好冰奶酪請羅天珵吃時,羅天珵聽了買冰的事同樣是不可思議,旁敲側擊了許久才確定這真的是誤打誤撞,不由長嘆。
比運氣,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呃,還好,那是他媳婦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