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臉上笑容一僵,隨即想起胡氏的叮囑,又是滿臉堆笑:“大奶奶,老奴是胡……胡姨娘身邊的管事嬤嬤。網值得您收藏。。哥兒身子弱吃不好,知道您心善,是個疼孩子的,我們姨娘這才厚顏打發老奴來跟您討個方子。”
甄妙走到臨窗桌案前坐下,提筆寫下一張飲食方子吹了吹,遞給侍立一旁的阿鸞,看也沒看那婆子一眼,開口道:“也是我疏忽了。阿鸞,你把這飲食方子給四嬸送去,記得跟她說一聲,以后要是再需要什么,早點跟我說就是了,她做嬸子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說完這才看向婆子:“怎么能讓姨娘操心哥兒的事呢。”
婆子僵著嘴角,哆嗦了半天才把那對赤金如意奉上來:“這是我們姨娘的一番心意,謝謝大奶奶曾經照顧哥兒的。”
甄妙擺手:“嬤嬤快些收回去,當日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現在璋哥兒成了我小叔子,那就更是一家人了,哪有什么謝不謝的。這些胡姨娘還是要好好收著,將來買脂粉打首飾什么的,總有用得著的時候。”
婆子氣個倒仰。
這大奶奶什么意思,咒她家太太不得寵,只能靠變賣私財過活嗎?
甄妙沒理婆子尷尬的樣子,沖百靈使個眼色:“百靈,還不快送嬤嬤出去,胡姨娘初來乍到,身邊哪能離了人呢。”
“是。”百靈笑盈盈應了一聲,“這位嬤嬤,請隨我來吧。”
然后就把那對赤金如意塞進包袱皮里,塞到婆子懷里。
婆子剛想再說什么。就見甄妙起了身,利落的轉頭進了內室。
婆子又羞又惱,還不敢多說什么,只得一臉尷尬的抱著赤金如意隨著百靈出去了。
剛出了月亮門,就聽到后面不知哪個小丫鬟啐了一聲:“呸,一個姨娘身邊的婆子也敢往大奶奶面前站,多大的臉呢!”
“嘻嘻。人家臉不大,但擋不住臉皮又老又厚啊!”
一個輕盈的女聲傳來:“行了,你們是大奶奶院子里的丫鬟,別學那些小門小戶出來的。逞些口舌之利上不得臺面!”
幾個小丫鬟吐吐舌頭。討饒道:“百靈姐姐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
婆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月洞門口,卻窘得連頭也不敢回,狼狽的跑了。
又有個年紀小些的丫頭忍不住咯咯笑起來:“幾位姐姐,你們瞧見沒,那婆子跑得飛快,好大一雙腳……”
“都很閑是吧。快點掃雪去!”百靈訓斥了一聲,小丫頭們這才一哄而散。
百靈進了屋,跟甄妙稟告了一聲。
甄妙正吃著紀娘子開的方子熬好的藥,聞言把藥碗一放,道:“守門的丫鬟婆子扣一個月的月錢。讓她們記著,以后再來人先問清楚再說。”
她或許不精通后宅的爭斗。但卻明白,只有各安其分,才會少出亂子。
甄妙又端起碗喝藥。藥才喝完不久,百靈又進來稟報道:“大奶奶,老夫人那邊來人,要您過去一趟。”
這個時候叫人過去倒是奇怪,甄妙心中好奇,面上卻不露,由著丫鬟們給穿好了大衣裳,這才去了怡安堂。
剛進門,就聽到女子低低的啜泣聲,甄妙快速掃了一眼,就見羅二老爺垂首立著,田氏坐在老夫人下首抽泣,一個青衣女子背對著她跪在地上。
許是見甄妙來了,田氏哭聲一停,難掩幽怨的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繃著臉:“你們也別怪我叫大郎媳婦過來。這個家,早晚還是要交到她手中,現在不多聽聽多看看,將來是個糊涂的,不是像你們一樣,給我再多添幾筆糊涂賬!”
羅二老爺撲通一聲跪下來:“兒子慚愧!”
田氏有些不甘愿的跪下:“媳婦慚愧。”
老夫人抄起手邊放在炕上的小桌幾,沖著羅二老爺就砸過去了。
羅二老爺不敢躲,那小桌幾就從他額頭堪堪擦過,棱角把額頭掛出了一條淺淺的血皮。
小桌幾摔在青石地面上,發出巨響,卻沒有散架,反而滾到了甄妙腳邊。
羅二老爺這才后怕的頹然坐到地上。
甄妙低頭看看還在打轉的小桌幾,又看看臉色發白額頭刮破一點皮的羅二老爺,望向老夫人的眼中只有崇拜了。
這老太太,砸人太準了,既嚇唬的羅二老爺沒了氣勢,又不至于把這敗家子打殘了。
干得漂亮!
自從窺見了羅天珵的秘密,她對這夫妻倆是徹底沒有好感了。
她也沒啥大追求,討厭的人不高興,她也就高興了。
甄妙小心翼翼繞過小桌幾,走到老夫人身邊跪坐下來,替她順著氣:“祖母,您別急,有什么事都慢慢說。”
老夫人居然也真的恢復了波瀾不驚,看著羅二老爺的目光滿是失望:“老二,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沉穩的,在你大哥走了后,這些年來,這個家都是靠你撐著。可你看看你現在給晚輩做了什么榜樣?一個外室接一個外室的養,是要混亂我國公府的血脈嗎?將來這外室大了肚子,孩子國公府到底是認,還是不認呢?”
外室之所以地位低賤,也就是因此。她們不是住在隔絕了男仆外人的二門內,往往是隨意置了民宅養著,男主人又不可能天天去,說句難聽的話,誰能保證孩子一定是男主人的呢?
外室生了野漢子的孩子,最后被接回去當公子哥養著最后鬧出笑話來的情況不是沒有過。
“兒子,兒子錯了。”羅二老爺看了一直筆直跪著的青衣女子一眼,咬了咬牙道,“只是兒子這個年紀了,也是怕小輩們笑話,這才不得已置了外室。母親,求您答應讓兒子把嫣娘收在房中,從此兒子定然不會在外面亂來了。”
甄妙順著羅二老爺的目光仔細打量了青衣女子一眼,不由暗嘆一聲。
這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人兒,竟是從未見過的!
甚至和太妃比起來,是另一種毫不遜色的別樣的風骨美麗。
她真的很難相信,羅二老爺能禍害上這樣的美人兒,有這樣的美色,就是進宮當個娘娘都是可以了。
要知道當今正得寵的吳貴妃,也不過是平民女子出身罷了,也難怪羅二老爺能扯下老臉護著了。
老夫人心中同樣是暗罵一聲冤孽。
這樣的姿色,純粹就是禍水,可看老二這樣子,顯然是真的上心了,要是還像前一個外室那樣打發了,恐怕換來的就是母子離心,夫妻反目了。
堵不如疏。
老夫人抬抬手:“紅福,把嫣娘先送到馨園去。”
羅二老爺臉色一喜:“多謝母親成全。”
“老二!”老夫人重重杵了杵拐杖,厲聲道,“不過是個通房,說什么成全不成全,你再胡言亂語,我打斷你的腿!”
羅二老爺順著老夫人的話連連稱是,一顆心卻隨著嫣娘飛遠了。
田氏死死咬著唇,都嘗到血腥味了才沒讓自己失態。
她想到了老爺又被外面的女人迷住了,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個這樣的絕世佳人。
老天爺一定是嫌她前面幾十年日子過得太舒坦吧,才弄來這么一個妖孽揉搓她!
這一次,她定要看牢了這女子,看她能掀起什么風浪來。
“行了,老二,你也出去吧。”老夫人不耐煩地道。
等羅二老爺一走,老夫人半閉著的眼睛就睜開了,望著田氏:“田氏,你可知道自己糊涂在哪里?”
田氏垂了頭,當著甄妙的面說出來,臉上火辣辣了的:“媳婦不該鬧騰到老夫人面前來。不過是一個外室,領了回來放在院子里養著就是了。”
她原本是這么想的,可是看到那女子的容貌,卻沒法淡定了。
弄到老夫人面前,是隱隱抱著希望,老夫人能出面把這女子遠遠發賣了的。
老夫人閉了閉眼,低不可聞地道:“蠢!”
田氏離得遠,沒有聽清,甄妙就跪坐在一旁給老夫人捶背,卻聽得一清二楚。
“田氏,之前那個淑娘,姿色平平,性子柔軟,你容不得,當街鬧起來,老二官降了,淑娘也落了胎發賣了。現今這個嫣娘,生就一副招禍的模樣,你卻巴巴尋過去做什么?”
田氏嘴唇囁嚅了一下。
“你要是個警醒的,見著嫣娘這模樣,就該裝作不知道。外室就是無根的浮萍,將來她撞見了哪位貴人被收用了,老二能奈何?”
這話如醍醐灌頂,把田氏給澆醒了,不由大為懊惱。
是啊,她要是沉住氣,過些日子使個手段讓哪位貴人撞見嫣娘,可不就是兩全其美了!
“老夫人,我,我——”田氏一時又悔又恨。
老夫人冷笑一聲:“現在你把她弄府里來了,難道還指望像打發淑娘那樣打發她走嗎?那樣別說別的,你們夫婦的情分也就到了盡頭了。你們年紀大了,我懶得多管,可畢竟還有二郎、三郎在呢。”
田氏頹然倒地。
老夫人嘆氣:“你管著大半的家,二郎、三郎馬上又要娶妻生子了,也不必就盯著一個通房像斗雞眼似的。等老二新鮮勁過了,這人又放在你院子里跑不了,他也就慢慢淡了。”
畢竟不是十幾歲的少年郎了,還能癡癡守著一個通房不成?
老夫人揮揮手,讓田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