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沉浮
辦公室所在的位置是市府大院的盡頭,夜風習習,吹在皮膚上面,有絲絲的涼意。
楊子軒抬了抬眼皮,“你是現在才發現工業系統才有問題的?……”
劉群生屁股有些不安的在沙發上面扭動:楊子軒來市府也有半年左右,他這個工業局長,除了幾次大會議,很少私下給楊子軒做過單獨匯報。
中立,觀望的政治立場,十分鮮明。
現在楊子軒在市府站穩腳跟,從前幾個月的情況來看,這位楊市長,不僅僅“門子硬”,而且自身能力也是杠杠……
秦河大橋發生職工鬧事事件,他本來害怕得要死,害怕周立昌把賬算到他這個工業局局長頭上。
這種傷廣陵面子,往大里說,甚至傷南蘇省面子的事件,總要有人出來負責的。
出來負責的,不能是個阿貓阿狗,不然丁春華他們肯定以為廣陵這個班子在糊弄他們了。至少一個有相當級別的干部。
劉群生當時已經做好了犧牲的對策了。
等到見到楊子軒出面接手這個爛攤子,他才松了一口氣——至少楊子軒不會讓他這個市府重要干部,成為替罪羔羊,當時如果周立昌接手這個爛攤子,說不定就會把他這個無關緊要的人,丟出去做替罪羔羊了……
他甚至想到,這說不定是一個親近楊子軒的機會。
目前拼命想要往楊子軒臺前湊的人不少,不是沒個人都有這種機會。
對于一些小干部而言,能夠和楊子軒面對面說句話,得到楊子軒贊賞一句,都是一件莫大榮幸的事情。
而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得到的不是贊賞,而是帶著“質疑”的話。
劉群生心里立刻涼了半截:該不會秋后算賬到我頭上吧?
“我說群生同志啊,怎么不說話了呢?”
楊子軒抬頭起身,喝了杯茶,重新把茶杯放在桌面上,聲音清冷。
劉群生聲音有些顫抖,“我,我……”
楊子軒眼神放得更加溫和,笑了笑,“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有什么不敢說的?”
“我其實很早就發現工業系統,尤其是鄉鎮企業這一塊,存在嚴重的問題,這個問題我向樊市長匯報過……”
劉群生有點不敢看楊子軒的眼睛。
“那樊康同志怎么說?”
楊子軒蹙了蹙眉頭,工業局原本是李艷青分管的部門,當時在調整市長分工的時候,他把工業局調整到樊康的名下……
工業局管著市內的大部分大型國有企業,可以說是位高權重,當時他把這樣一個重要部門調整到樊康名下,多少沒存著什么好心,以樊康這種省委辦出身的干部,抓黨務是高手,當時在抓經濟大方向上面絕對算不上好手……
自身不懂經濟沒關系,下面很多人懂經濟,懂工業,比如這個劉群生,楊子軒看過他的幾篇文章,覺得這個人,還是很懂工業的,至少對于市里的工業管控層面上,劉群生做得不錯,如果樊康肯耐心聽聽劉群生的匯報,耐心聽聽這個市內工業系統的老將的建議,廣陵的鄉鎮企業不至于在經濟調控的大局勢里面,潰敗得這么慘……
偏偏,樊康的山頭意識太濃烈,覺得劉群生曾經是李艷青手下的,不可靠,不可信,就不用劉群生,信任程度也有限,就導致了主管工業的樊康,在工業建設上面一無所獲,反而全行業大潰敗。
現在廣陵主要,還是靠楊子軒抓了幾個大型項目,為新的經濟增長點,比如產業園項目,石化項目,還有港口項目。
這三個大型項目,拉動了全市的經濟的逆勢增長。
而傳統的工業和鄉鎮企業,都在不斷的倒退,嚴重拖了廣陵經濟的后腿。
“樊市長的說這是外部經濟環境的惡化所致,是外因,不是內因的,市里不可能出臺大型的救助方案……”
劉群生嘆了口氣。
楊子軒點了點頭,這個說法的“口徑”和周立昌做市長時候的口徑是一樣的,都把問題,歸結為外因,而不是內因。
“那你的看法是什么?”楊子軒又問了一句。
“我覺得,這不僅僅是外因結果,還有內因,鄉鎮企業的積弊本來就很深……”
“你說積弊,積弊主要在那些方面?”楊子軒繼續問了下去。
“從經營,管理,還有其他很方面都存在大問題,不能適應市場的變化……”
劉群生剛想高談闊論一番,卻被楊子軒一句“停”,打住了。
楊子軒只要知道劉群生具備“市場概念”就行了。
“你不用來給我做檢討了!你回去給樊康同志做個匯報,讓他們拿出幾個具體的解決方案來,鄉鎮企業問題怎么解決……”
楊子軒夾起公文包就起身,劉群生驚慌從沙發上面站了起來。
“義東啊,送劉群生同志下去吧……”
楊子軒招呼一聲,就自己先走了,留下失魂落魄的劉群生。
“劉局,這邊請……”
“不勞李秘書您送了,我自己走就行了……”劉群生反應過來,急忙擺了擺手。
“市長吩咐下來,我總要做到的……”李義東拉開門,劉群生就走了下來。
下樓梯的時候,劉群生忽然扭頭,說了一句,“不知道李秘書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怎么樣……”
李義東看了看表,笑道,“今晚是不行了,晚上還要接待丁主任,卓省他們呢……”
劉群生一拍腦門,“對啊,咋就沒想到這些大領導還沒走呢?不好意思啊……”
“沒事!”李義東送劉群生下來,見到劉群生失魂落魄的樣子,估計是被楊市長狠狠的敲打了一番,說道,“劉局怎么看起來精神不振的樣子啊?現在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時候,何憂之有啊?”
劉群生感覺自己還沒到了能夠和李義東交心談心的層次,不過李義東能夠主動問起,劉群生都有種渾身通透的感覺,扭頭說,“我自己的工作沒做好,被市長批評也是應該的……”
李義東搖了搖頭,“那你就不該這樣一蹶不振啊,市長批評你,這是好事,不是壞事,有批評才有動力嘛,市長喜歡能做事的人……”
說著,李義東重新回到辦公室,劉群生則站在原地琢磨李義東的話。
他覺得,李義東這話里還有話。
心想,難道楊市長還沒把我宣判死刑?
劉群生弓腰進車里,窗外燈光輝煌,他卻琢磨著心事。
“對了!”
想通了的劉群生,猛然一拍大腿,把前面開車的司機嚇了一跳。
“小東,在前面轉彎,我們到樊市長家里去……”
劉群生吩咐了兩句。
他現在才明白李義東那句話的意思:楊市長要的能做事的人,批評他,只是覺得他還有可用之處,不然連批評都不屑于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個燙手山芋再次丟給樊康,因為樊康本身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要補救,也應該由樊康牽頭,等到樊康牽頭補救措施不力之后,楊市長才好正正當當的出面,把這個爛攤子給攬過去,不然現在還是要按照程序來走……
劉群生想通之后,都忍不住后背脊梁發涼,他之前也覺得一個二十七歲的市長,作為有限,能力有限,手腕有限,當時現在看來,楊市長的政治智慧并不低……
劉群生曾經做過國企老總,八十年代是廣陵重工的廠長,帶領廣陵重工走過一段輝煌時期,并且順勢進入了市府系統,當時在市府系統走得并不順利——他是技術官僚出生,當時論政治手腕,哪里是工業局這種大機關里面老油條的對手,因為心思純粹,在工業局的副局長位置,待上了四五年,期間有兩次轉正的機會,他都沒抓住,歸根到底,還是他在官場上面的領悟能力,迎來送往,接人待物方面水平低了點……
之后,他就痛定思痛,開始苦練機關學,關系學,幾年下來,從一個純粹的技術官僚,漸漸蛻變成一個機關老油條,在工業局有了自己的班底,在市里也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才逮住一個機會,從副局長轉為今天的工業局長,其中的艱辛,不足為外人所道了……
正因為,見識過,關系學,還有官場上面不見血的戰爭的厲害,劉群生從楊子軒到任之后,就認定楊子軒不足以和周立昌這種“搞平衡”到了爐火純青地步的人物,相抗衡……
沒想到,楊子軒在市府竟然敢得紅紅火火的,原本被寄予厚望,對楊子軒形成掣肘的“樊康”,很快就被孤立起來,現在儼然和周立昌平起平坐了……
這讓劉群生這個一直的觀望派,有了想往楊子軒面前湊的念頭……
不過想往楊子軒面前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搭上楊子軒這趟順風車,也不是一件什么簡單的事……
“就在這里停吧……”
劉群生叫住了司機,讓車子在樊康門口停了下來,看著不遠處亮著燈的小洋樓,深吸一口氣,大步子的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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