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露濃重，楊子軒把車取了過來，打開車門說道，”你做副駕駛座呢？還是后面？“我坐后面得了。”

盛彤把電話和其他東西遞給前面駕駛座的楊子軒，說道，“對了，剛才有電話找你……”

“誰啊？”

“說叫張潔，說兩句就掛了，我看她是吃醋了，該不會是你的相好吧？”

“你把立刻電話給我吧……”楊子軒直接把車停在路邊，手忙腳亂的回撥那個那個號碼，卻已經沒有人接聽了。

失魂落魄開著，問清楚盛彤居所，送她下車，說道，“早點休息吧，多喝點茶水，茶水解酒，我先走了……”

“謝謝你！”背后響起了女聲，楊子軒卻不再回頭看，徑直上車。

時值冬季，愈發寒冷，昨晚下了點冷雨，早上更冷，李義東還是老習慣，很早就過來，說道，“赴海外招商的人員名單已經下來了，市委去十四人，市府這邊去八人，時間就定這個月，不過地點改了，從洛杉磯到香港，就等您簽字了。”

走了幾步，楊子軒停頓了下來，說道，“這是霸王硬上弓嗎？”

“怕是不少干部對市府有意見。”李義東說得很含蓄，但是楊子軒明白，什么對市府有意見，就是對他這個市長有意見，反對這種”變形式“公費旅游”有點不合時宜，畢竟這是很多干部希冀的福利，就算排不上號。也留著有個念想。

楊子軒這么一反對，算是犯了眾怒了。

“市委辦肯定會不遺余力的抹黑的。把您的反對的話，公之于眾的……”

“隨他去吧，他們很快會后悔的……”楊子軒整理一下一山，走上了車，李義東在副駕駛座坐了下來。

“今天，省紀委龔書記會來親自過問陸有為同志這起案子，市委那邊讓我們也過去聽聽……”李義東拿出筆記本，念著今天的一些工作安排。

車內沉默了一會。李義東說道，“要不，我讓秘書長推了？”這種純打臉的事，誰想伸臉過去被打呢？

出乎他意料，楊子軒擺了擺手，“沒必要，我們還是去一下現場吧。叫上黃宇東，他是紀委系統的，省領導來了，總要出面陪同一下……”

“好的！”李義東望著楊子軒眼睛有些復雜，他琢磨不透楊子軒的心思。“還有個情況，我要向您匯報一下。昨晚，市長不在家，我就自個兒開車兜風，恰好看到好幾個市府委辦的主任，往周書記那邊跑。還發現一個大人物，盧海生副市長……”

秘書就是領導的耳目。無時無刻的給領導收集各種有利的信息和情報。

“哦？”楊子軒臉上雖然有些驚訝，但是眼睛卻十分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了。

“見暫時要我失勢，都在用腳投票嗎？”楊子軒摸摸鼻子。

常委樓離市府大院很近，幾分鐘車程便到，走了進去，剛辦公室，李義東給他泡好茶，宋靜聰就進來了。

李義東這個秘書和宋靜聰這個秘書長，相處還算融洽，沒太多矛盾，所以，也沒讓李義東回自己的辦公室，讓他在旁邊旁聽談話。

“老盧跑到市委那邊去了。”

“我聽說，他對于周泰桃同志上常委不滿，本來副市長的序列里面，他算是老資格，排資論輩，也該輪他頂上這個常委名額，卻被周泰桃同志捷足先登，還接管了他的一部分分管工作，所以怨氣很大，我聽說，他私底下喝酒，說市長您偏心……他最近和樊副市長走得挺近的。”宋靜聰這個市府大管家知道的信息量顯然比李義東更加豐富有層次。

“靜聰，你說我這是偏心嗎？”楊子軒喝了一口茶，反問一句。

宋靜聰頓時感覺壓力倍增，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啊，一個回答不好，還可能影響市長對自己的觀感。

“您用周泰桃同志，自有您的想法和用意，我覺得還是要擺正心態吧。單純從排資論輩上面講，周泰桃資歷未必就比老盧淺……”

“其實我用周泰桃同志，是基于兩個考慮，一個是他一直不在市里這個機關圈子，和這里的一些利益圈子糾葛較少，我希望他能夠敢于破除這里的利益條框，二是，他的基層經驗很豐富，是個實干的人，我看他最近推動的鄉鎮企業也出了實效，這很不錯。他可以說是我市伴隨鄉鎮企業崛起而崛起的干部，對鄉鎮企業的優點，弊病，都有著更加深刻的理解。這是他的優勢。”楊子軒站起來，點燃一根煙，抽了一口，才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們都能擺正心態，理解我的用人觀念。”

宋靜聰沒想到楊子軒會如此推心置腹的和他說這樣一番話，又驚喜，又惶恐，市長這是真正把他當自己人了，說道，“我一定配合周泰桃同志搞好工作。”

楊子軒笑了笑，上前拍了拍宋靜聰肩膀，說道，“你也應該有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能夠挑起更重的單子，而不是單純的做個大管家的角色，除了搞鄉鎮企業的改革，更要放眼到別的領域，改革的目的是為了發展，說白了，最后還是要求發展，我們廣陵比周邊城市落后，就是發展上面的落后，產業發展上面的落后，我希望你能夠找找產業發展落后的成因，給出一些相應的對策，鍛煉一下自己，我知道這也是你的優勢，當年你能給一個不怎么發達的小縣城拉來一個化纖項目，或許你是無意中拉來的，但是你拉來這個項目確實實實在在給這個小縣城帶來了很多實惠，你會想方設法的讓它創造更多的稅收，把更多的稅收截留在當地，擴大政府可支配的財力，這種財力又可以轉化成更多的基建城建，優化當地的居住環境，社會環境，投資環境，這里面就是一個良性的循環……所以說啊，無工不富，這個詞兒是永遠沒錯的……我覺得，你現在可以沉淀下來，反思一下，你以前成功的原因是什么，路走得艱難的成因又在哪里，整理出一套自己的思考方式來，我覺得，現在很多干部的問題，都是缺乏主見，缺乏一種屬于自己的思維模式……”

這番話，真是讓宋靜聰覺得振聾發聵的，是啊，自己這么多年，在體制內沉浮，從來沒有自我總結一下，更加別說回頭看一下自己走過的路，哪里走對了，哪里走錯了，更別說形成自己獨立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宋靜聰出去之后，李義東眼里滿是羨慕，市長這是給他加擔子啊，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成長到宋秘書長這種高度呢？又得到市長這樣的伯樂呢？

吃著午餐的時候，機關食堂里面零零散散的坐著一些人，楊子軒平時偶爾也會來這里吃飯，不是說，嫌棄機關食堂的飯菜不行，菜肴不夠豐富。這市委市府機關食堂的廚師，菜肴選擇都是精益求精，和廣陵的五星級酒店比起來也不逞多讓。

做了市長之后，楊子軒感覺屬于自己的時間并不多了，包括中午吃飯，經常都會和一些企業負責人吃飯，來這里吃飯的機會都少，他倒是很享受到機關食堂的，這里人不算多，環境僻靜，能靜靜觀察一些人，思考一些事。

剛踏入這個飯堂，就發現有些人用異樣的目光來看自己，李義東引楊子軒到一處僻靜，正想吃飯，建設局的副局長屈利輝就端著飯菜，笑瞇瞇的走了過來。

費統和周立昌一行人也像是約好了似的，心有默契的也出現在飯堂中，走在過道中間的屈利輝突然停住了腳步，瞥了楊子軒一眼，又看了一眼陰沉如水的周立昌，腳步竟然凝滯在過道上，怎么走都走不動了。

“師傅，來兩份飯菜……”

“好咧。”

交代完畢，費統才陪同周立昌在楊子軒位置的斜對角坐下來，經過屈利輝的身邊，費統拍了拍他的肩膀，戲謔說道，“同志啊，你站在這過道上干嗎，趕緊找個位置坐下啊！”

“我，秘書長，我……”屈利輝結結巴巴的，很多話哽在喉嚨，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自己怎么就會遇上在機關食堂上面，也要“站隊”的問題。

四周幸災樂禍的各種目光向他投射來，讓他羞憤欲死。

“好同志，工作中，懂得保護自己，永遠沒有錯的。”費統又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跟在周立昌后面坐下來了。

屈利輝恍然大悟過來，悄然找了個離楊子軒一桌有點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費統臉色有一絲笑意，周立昌卻沒什么表情，似乎這件事與他無關。

周邊人，也從屈利輝這次站隊看出點端倪來，看來市長在這次斗爭中，處于下風啊。

機關食堂氣氛微妙起來，過了一會兒，費統向楊子軒那一桌走了過去，周邊一些人又屏住呼吸，等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費統一直走到宋靜聰身邊，用周邊人恰好能夠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省紀委龔書記要來，下午審查陸有為同志，你也來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