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的看法嗎?”
寒風襲人,但是楊子軒感覺后背都是汗跡。
葉新偉教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支走了”。
書房內,只剩下楊子軒和那位“文生同志”,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下,都能夠聽見。
無形中,又增強了心理壓力。
楊子軒腦海瞬間閃過十幾個念頭。
他有很多想說的,也能夠說很多。
關鍵是,文生同志想聽什么?
首先,zhègè文生同志既然是幕后的操盤手,有可能jiù侍大佬的身邊人,他來南蘇——jiù侍大佬們的意思。
大佬們想聽什么呢?
順著這樣的思路分析下來,楊子軒腦子就越來越清晰了。
大佬們要拿這件事大作文章,那肯定就需要一個堂堂正正,打擊面又可以更廣的“說法”。
對了——只是要一個能夠讓人沒法質疑,打擊面又廣的說法。
“子軒同志,子軒同志……”
文生同志見楊子軒呆呆出神,喊了他兩聲。
“噢,在!”
“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沒有?”文生同志微微瞇著眼。
“其實,我覺得非法集資案,還有個巨大的wēihài!”楊子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你說。”
“zhègè巨大危險jiù侍——嚴重影響社會穩定!又嚴重損害政府的聲譽和形象!”
zhègè帽子扣得不可謂不大。
文生同志本來昏昏欲睡的表情,突然眸子亮了起來。
“詳細說說。”文生同志食指在桌面輕輕敲打,突然來了興趣一樣。
“zhègè可以從李正華的集資過程說起。一開始。李正華是以工業項目的名義集資。這是第一個階段。zhègè階段集資規模并不大,但是后來,通過拉扯各方guānxì,他開始打著國家的旗號來集資了,其實透支的是——國家和政府的公信力。”
文生同志眸子越來越亮,“jìxù說下去。”
“第一部分,jiù侍嚴重損害政府和國家公信力,聲譽。形象,同時也影響了國家政策的貫徹執行。第二部分,jiù侍嚴重影響社會穩定。”
“zhègè怎么說呢?”文生同志點了點頭。
“影響社會穩定,可以從受害者群體去分析。除了金融系統和一些企業政府之外,其實還包括很多農民,下崗職工,退休老員工,這些人不明真相的群眾,也投了很大一部分錢進來。前不久,我才處理了廣陵姜州市鎮里的一個群體性事件。起因jiù侍第三方代理人,打著鎮政府的旗號。lìyòng鎮政府的公信力,讓很多大字不識的村民投了老本進來,有些老人連養老錢都投了進來,極大的影響社會穩定,幸好處理及時,不然將要釀成大禍。除了廣陵,其他地方肯定也不少——可以說,zhègè集資案,發展到現在是讓很多弱勢群體都成為了受害者,他們損失慘重,極易誘發群體事件,嚴重時候,還會影響社會安定——”
“既然有這么嚴重wēihài性,你覺得應該怎么處理呢?”文生同志話鋒再次一轉。
“我覺得談處理,就要先談責任,談責任呢,首先就要談zhègè案子的定性。但是很可惜,到目前為止,雖然京城也來人,省里也介入了,zhègè案子還是沒有一個清晰的定性。它僅僅是一個地方經濟發展過程的正常案件?還是說一起地方性社會經濟惡性事件?還是說……”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文生同志滿意的點了點頭。
“謝謝你,子軒同志。”文生同志站了起來,楊子軒也跟著站了起來,和他雙手緊握。
“剛才我沒做筆記,不過我帶了錄音筆,huíqù讓專人整理之后,我會一起呈遞給領導的。”文生同志拿出一支錄音筆,笑了笑。
楊子軒霍然心驚,臉色微變,隨后huīfù正常,“zhègè?”
“有問題嗎?”
“沒問題,首長面前,我哪里敢有問題。”楊子軒勉強笑了笑。
他算是明白了,文生同志今日是來套他的話。
上層已經掌握了相關線索。
但是上層想要出手,肯定需要一個足夠大的由頭和帽子。
然后,文生同志通過葉新偉找上了他。
lìyòng他的嘴,說出zhègè案子的本質。
楊子軒憋了一肚子的氣,如果文生同志不在現場,他就要大喊出來——老子被當槍使了!
“敢問文生同志您一句,您是要呈遞給哪位領導?”
“zhègè你就不要問了。也許是某位中央領導,也是中樞的全部中央領導。”文生同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幾步,又突然朝他笑道,“你不錯!”
“我們今天tánhuàjiéshù了。”
文生同志說完,外面就有人進來幫他提好公文包,起身離開。
書房內,就剩下楊子軒癱坐在椅子上。
葉新偉這才進來,笑道,“怎么樣,和文生同志的tánhuà,還算愉快吧?”
“還好。”
“文生同志一直對經研中心的建設工作很關心,他估計是想來聽聽你的想法。”
楊子軒摁了摁腦門——看來自己這位老師,也被“文生同志”耍了。
人家哪里是來談經研中心的建設呢?分明是找他談案子的。
“算了,不管了。反正我jiù侍個棋子的命運,被大佬們當槍使,也是根本無力反抗。只希望,不要招惹太多敵人,希望他們看不上我zhègè小啰啰……”
楊子軒心里苦笑一聲。
文生同志的到來,甚至連省里的其他領導,都沒驚動。
蘇云貴。朱禮和。陳志溫這幾個在省里的大boss。事后也沒找他tánhuà。
“看來,真是被當槍使,而且用得很徹底啊。”楊子軒嘆了口氣。
離開書房之后,碧筱說港州那邊有事,下午就要飛走了,中午就到機場,直接在桌上用紙條給楊子軒留言,落款是淡淡的唇印……
“辛苦了。”楊子軒拿起紙條。把唇印拿到鼻間嗅了嗅,還殘留淡淡的美人芬芳。
陳幼竹要北上,還要呆上一天,楊子軒也沒dǎsuàn去打擾人家在家享受父母侍候的日子,直接給蔡震源打電話,拉他出來……
“你爸爸最近幾天都很忙?”楊子軒試探性問道。
“可不是嗎,周杰夫從梁溪回省城說,要成立個金融清查小組,這本來是政府那邊的事兒,金融那一攤子。向來都是政府那邊管著,但是他說牽扯到人事。也要插一手。”蔡震源在楊子軒面前說話,倒是沒什么顧忌。
“蔡書記煥發第二春啊。”
“但是我嗅到了危險,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我感覺他想玩大的,但是直覺告訴我,這不是玩大的時候……”
“得了吧,你去跟蔡書記說——老爸,直覺告訴我,你不能這么玩,你應該聽我的,該那樣玩,看他拿不拿拖鞋抽到你老媽都認不得?”
楊子軒話雖這么說,但是也知道蔡品華真要來勁了,怕陳志溫壓力就大了。
“不說zhègè,不然說多了,老頭子又說我跟你泄密。”蔡震源笑道,給他倒滿一杯酒。
“行,咱倆現在立場還是不一樣的。”楊子軒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白的他不是不行,但是啤酒和紅的,他還是很行的。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么叫咱兩立場不一樣?是你的山頭陳省長,和我老頭子的立場不一樣。我們倆可不是什么階級敵人,就算放以前,我duìfù你,那也是你搶了我的女神,我不duìfù你duìfù誰啊?但我可是從來沒把你當階級敵人看待,你這小子陰人的脾氣,還是很對我胃口的……”
“你這話是算是對我表白嗎?”楊子軒和他碰了碰酒杯,他倒是真有點小感動了,這人做事或許不咋樣,但是對朋友的人品,確實是很真的。
倒是讓楊子軒想起了即將在大陸流行起來的“古惑仔”,多少青少年都迷戀里面的情節,是好是壞,永遠說不清。從社會影響上說,確實是壞的居多,但是就劇情而言也還是有不少閃光點,對所謂義氣友情的理解,還是shēnkèyìnxiàng一代青少年。
“你說表白就表白。”蔡震源被他說笑了。
“得了,你這一身肉,我還看不上,別來惡心我了。”楊子軒笑罵。
“聽說你昨晚和陳紈绔在東街酒吧大展神威,還把人家周鯤鵬給嚇跑了?”
“你消息這么靈通?”楊子軒嚇了一跳。
“沒名酒吧的老板,可是見到我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他怕惹事,大清早就在我住所門口,死皮賴臉的不走,說給我匯報工作。我當時就納悶了,你一小混混來給我一個副市長匯報哪門子的工作,我又不是道上的老大。他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把昨晚事情給說了,我當時聽到你,就來興趣了,說到周鯤鵬帶五人,還有一人被你策反了,我當時就笑翻了。”蔡震源拍著楊子軒肩膀,hāhā笑起來。
“你還真是在哪里都能遇上貴人。不過我跟你說,周鯤鵬,別人不認識,我可認識。當年我還混圈子的時候,和他還有過點小過節,雖然是很小的,但是他很記仇。我現在在金京分管工作,他這次帶中船工業的人過來,就沒到金京來,反而去了廣陵,我估計他也是記著zhègè仇……”蔡震源說起了和周鯤鵬的一些往事,“我和他也是差不多時間進入體制鍛煉的,但是我走得比他順,他心里估計也嫉妒來著,恨不得我出不了政績,中船有什么大項目,暫時也不愿意放到金京來的,倒是給你撿了個桃子。”
“他是還不知道我身份,真要讓他知道了,和廣陵的hézuò八成也得黃了。”楊子軒搖了搖頭,“昨晚。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幼竹頭上。幼竹把全部火力吸過去了。暫時應該還不會惦記我。”
“他要大婚了,還給我發了請帖,我讓人備了份禮,人就不到了。”
“我倒是要去。”楊子軒笑道。
“怎么,他還給你發請帖?他應該不認識你才對。”蔡震源有些不解。
“我是不請自來。他也確實夠狠的,結婚就結婚吧,還讓未婚妻發請帖給前女友,讓前女友去做伴娘……”
“我說你怎么那么閑呢。原來又去給人家前女友出頭去了。不過這件事,你可得瞞著君汝。”
“你不大嘴巴,誰會在她耳朵邊亂嚼舌頭。”
“要封住我的嘴巴,可沒那么簡單的……”
“今天我買單,酒水隨便點。”
“就等你這句話了。老板把你這里最貴的酒拿出來,爺我今兒gāo性,要喝個tòngkuài。”
楊子軒懶得理他,張潔之前以她的名義開了張卡給他,倒也不相信能在這店刷爆,卻想起中船工業的事情來。
陳伯庸最近很活躍。似乎走出了他的陰影遮罩。
一方面和光正聯手,一方面又和周鯤鵬搭上線。
從目前看來。周鯤鵬和陳伯庸hézuò可能性還是很大,周鯤鵬之前一直在越州那邊,現在想把手伸到中船華東的幾個造船廠來,肯定會遭受內部反彈,所以從外部尋求力量支持是最佳策略。
楊子軒倒不是怕陳伯庸和中船的hézuò,只要hézuò項目放在廣陵,那也是為廣陵經濟做貢獻,他不會因為個人情緒而gùyì給這種項目設置障礙。
廣陵港要發展臨港工業,如果沒有造船這種技術資本人才密集型的項目,確實也不像話。
他現在就怕周鯤鵬了解他身份之后,反而不和陳伯庸hézuò,不把項目放廣陵,那倒是有點麻煩。
和蔡震源聊了一會兒,見他喝了差不多,楊子軒便把君汝叫出來。
“你干什么?”
“讓君汝過來?”
“讓她過來干什么?”蔡震源剛去廁所吐完,渾身酒氣,邋遢不堪,就要伸手奪過楊子軒的手機,雖然他現在已經是放開心結,不再像以前那樣追求君汝,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愛君汝,只是把這種感情深深藏起來。
他可不想讓君汝看到他現在的丑態。
“聊天啊。”楊子軒聳了聳肩膀。
“現在不行,我這樣子,可要嚴重破壞女神心目中我的形象。”
“你有過形象嗎?”楊子軒笑道。
“你真叫她過來了?”
楊子軒把賬單往他面前一推,“你埋單,我可以不告訴她地址,她就隔壁街執法,五分鐘就能過來。”
“早就知道會被你陰了。”蔡震源痛哭流涕,憤憤不平的埋單走人。
楊子軒這才悠悠把君汝叫過來,見她穿著警服,但是天生麗質難自棄,怎么都掩蓋不住花容月貌,笑道,“阿sir,能陪我喝一杯嗎?先不做這一單case怎么樣?”
“油嘴滑舌。”君汝摘了帽子,露出一頭青絲,還是惹得周圍喝酒人,yīzhèn騷動。
“那個徐金林的案子,推進得怎么樣,老丈人有沒有提高警惕?”楊子軒抓著她的手,摸了摸。
“我中午吃了很多,別惡心我吐出來。”君汝啐了一口,臉色潮紅,迅速把手抽回來,說道,“讓我二伯去盯著了。我爸爸和二伯還是不夠重視。我二伯雖然jiù侍部隊情報系統,但是他為人又過于謹慎,而且很難插手。你也知道部隊情報系統,負責針對境外情報居多。內政的問題,還得公安系統的安全部門來調查,我二伯插手不進來。”
“你們不是有人在省廳,政法委書記謝海成同志和你們家淵源那么深,他出面不是最好的嗎?“
“那就得我爸爸和二伯都重視,才可能讓謝伯伯關注和出面。”君汝苦惱說道。
“真是難啊。”楊子軒撓了撓頭。
“對了,你上次從徐金林那堆資料里面拿出來的那堆化學資料,我讓人分析過了,是亞磷酸二甲酯,是國家嚴格控制的化工原料……”
“我說上次看到zhègè東西,怎么這么眼熟呢,原來是zhègè玩意。”
“我問過專業人士了,zhègè原料雖然說國家嚴格控制生產,但是配備起來不難,很多大學化學教授都能制備,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留zhègè資料,并不算什么機密,沒多大的情報價值的。”君汝滿臉yí惑說道。
“也許是我的錯覺吧。”楊子軒卻想到了什么,又說道,“也許是徐金林自己想擴大知識面,做一個出色的情報分子總要什么都會一點。”
“zhègè倒是真的,我現在分管情報處,真是什么都學一點,但是什么都學不深。專業的東西,只能去咨詢專家了。”
“不過徐金林平時不算什么好學分子,在家藏著zhègè資料,至少也說明他不如表面看起來那么沒腦子。他應該是gùyì裝給別人看的,這人應該很狡猾,你現在在監控他,可要小心了。他賺了不少錢,但是很少花在父母身上,除了說明zhègè人天性涼薄之外,還說明zhègè人心志也很堅硬的。”楊子軒不無擔憂說道。
“應該沒有引起他的警惕。”
“還是要小心反噬。”
“嗯。”
和君汝談完話之后,楊子軒開車精guò省政府,猶豫要不要進去,卻有人在他肩膀一拍,嚇了他一跳。
“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