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民警脾氣暴躁,還帶著一絲小市民的精明,拉扯著楊子軒就要上警車,那尼桑上下來的高大男子,臉色冷峻,他扭頭看,似乎還有一絲眼熟。
再仔細一看,登時渾身來勁兒,上去點頭哈腰,充滿諂媚的喊了一聲,“毛局,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毛西溪梳了個大背頭,沒穿警服,尼桑是局里新添置的,聲音洪亮,“你們這是在玩哪一出啊?”
楊子軒雙手叉在胸前,笑道,“老毛,這是咋回事呢?”
那值班民警怒了,一巴掌拍到楊子軒后腦勺,“你嘴巴放干凈點,招子放亮點,這是咱市局的局長,老毛是你叫的嗎?”
沒等那民警說完,毛西溪揚起手掌甩了他一巴掌,怒喝,“你是哪個單位的?”
那民警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毛局,愣愣出神,囁濡說道,“西街,西街派出所的……”
毛西溪就電線桿一樣,杵著在路邊,“說說怎么回事吧。”
那值班民警便把事情過程添油加醋的說著,“這對狗男女,不識好歹,這位先生人家好心好意的從金京機場載他們回來,兩人到了廣陵,就要嚷嚷要下車,路邊不讓停,他們也鬧著要下車,一言不合,就毆打了那個好心的先生,司機看不過眼了,把車停下來,想和他們理論。這位先生也是氣不過,想找回點場子面子,還沒討回公道,又被這狗男打了。司機見他殘暴。就報警了。”話里話外。完全偏袒于那長發青年,極力把楊子軒和許菁渲染成街邊流氓一樣不講理的人。
許菁實在忍不住了,怒道,“你真是顛倒是非黑白,路邊明明可以停車,怎么不可以停呢?我們確實有急事要早點下車。而且在車上是他先動手,技不如人,還有臉鬧?再說了。就算傷到他,在車上也給了兩百,連帶車費醫藥費,足夠了。這兩人還糾纏不清,不讓我們拿行李,還想打我們,無賴無恥可恨。”
值班民警就想上去扯她頭發,不讓她繼續說。
毛西溪怒喝,“你想干什么?聽她把話說完。滾一邊去。”
值班民警訕訕一笑,退到一邊。
“你繼續說。”毛西溪指著許菁。
“這個警官來了之后。就說要把我們拘留了,那人同意調解。開始是五千塊的,后來漲到一萬塊,赤果果的訛詐。”
值班民警低頭朝毛西溪說道,“您別聽她一面之詞,女人為了自己男人,什么瘋狂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事情完全不是他說得那樣的。”
毛西溪還想說什么,許菁從楊子軒接過了一個錄音筆,遞給了毛西溪。
民警,長發男子,司機見到這玩意兒,都慌了神了。
誰會想到楊子軒身上長期都會帶個錄音筆呢?
早在車上,楊子軒就打開了錄音筆,整個過程都被錄了下來。
毛西溪打開錄音筆,錄音放完,民警和長發男子,都臉色鐵青。
毛西溪把弄手里的錄音筆,臉上笑,“你們還有什么要說的嗎?西街派出所的是吧,組織平時就這樣教育訛詐人嗎?還有沒有一點原則性和紀律性?”話說到后面,直接一巴掌拍到那民警后腦勺上去。
“照我看人家沒半點不對,鬧事的反而是這個長發小鬼和他的司機,應該拘起來的,是他們兩個。”毛西溪冷冷在兩人掃了一眼,審過無數犯人的眼神何等犀利,那長發男子和司機,都打了個冷顫。
長發男子見勢頭不對,走到毛局身邊,說道,“您就是市局的毛叔叔吧,我是衛華,上次我升學,您還給我送了個紅包,我爸還經常念叨著您呢。”
毛西溪看了楊子軒一眼,又看了一眼衛華,一拍腦袋,笑道,“我想起來了,你是衛書記家那孩子,轉眼就長大了,不錯嘛。”
衛華忙不迭說道,“毛叔叔您英姿不減當年啊,還是那么威風凜凜,讓人敬畏佩服。”
左一口毛叔叔,右一口毛叔叔,真是把毛西溪叫得渾身不是勁兒,這家伙真是會拉關系,好像他毛西溪真和衛正風這個市委副書記多熟一樣,其實也不過是點頭之交。
毛西溪點燃一根煙,笑道,“正風同志教出一個好孩子。”這話可是一語雙關。
可惜,衛華只聽出了一個意思,謙虛說道,“毛叔叔你別這樣說,爸爸媽媽常常教導我們要潔身自好,要謙虛,千萬不要在外面打著家里的旗號,招搖過市。”
毛西溪點了點頭,拿下煙,彈了彈煙灰,“正風同志的家風和教育,我們都是很佩服的。”
那值班民警這才松了口氣,走到毛西溪身邊,毛西溪突然踢他一腳,沒好氣說道,“你還過來干嘛?還不干活?什么事情都需要我叫嗎?”
“干……干活?”民警摸不著頭腦,呆如木雞,愣在那里。這個局長心思脾氣真是不好琢磨啊。
“拘人啊。”毛西溪不耐煩說道,“你是豬腦袋嗎?”
那民警拿出手銬,忙不迭說道,“對,對,拘人,拘人。”走向楊子軒,吼了一聲,“手伸出來點,老實點。”
話還沒說完,屁股就被踹了一腳,民警剛想發怒,發現踹自己的又是局長,忙爬起來,弓腰,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你拘誰啊?”毛西溪恨不得把煙頭摁到他光亮的腦門上。
“不是,拘,拘他?”民警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他腦子已經一片混亂了。
毛西溪啪的一聲再次給他后腦勺一巴掌,“你真是豬腦子嗎?這錄音不是說得明明白白了嗎,誰鬧事,誰訛詐?還不趕緊拘人?”
民警不敢置信。見毛西溪目光堅定。他總算明白毛局意思了。結巴說道,“但是他是衛,衛書記的……”
毛西溪冷冷笑道,“古代還有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年頭都講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何況你看那車,還是政府公車,公車私用。還有理了?”
衛華萬萬沒想到事情如此急轉直下,還想說什么,那民警已經毫不留情面把他抓起來了縣官不如現管!
毛西溪站起來,見楊子軒點燃一根煙,忙拿出打火機,給他點燃。
那民警,司機,衛華差點眼珠子都掉地下,難道這個青年,真是市領導?
毛西溪和楊子軒一起靠著車子。“老衛這兒子真是不靠譜。”
楊子軒斜睨著眼睛,彈了彈煙灰。“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是想和老衛慪氣,和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斗氣吧?”
毛西溪細細思考,皺著眉頭,“難道是為了那公車?”
前幾天,中央和國務辦公廳聯合頒發《關于黨政機關汽車配備和使用管理的規定》,明確了各級領導干部公車配備原則,使用原則和相關執行標準,明令車輛編制和配備審批管理,加強黨風廉政建設,節約國家財政支出。
楊子軒不置可否,只是默默抽著煙。
“公車這一塊,正是是老衛管著,他配合周書記抓黨風廉政建設,這一塊也丟給他了,前幾天還到公安局這邊來,調研公車。”毛西溪似乎想到了什么。
衛正風雖然名義上是廣陵三把手,但是組織部長和書記是一條心,連武廷法這個紀委書記之前,都和書記一條心,只是后來才慢慢向楊子軒靠近,衛正風實際上可以操作空間不是那么多。
毛西溪想不明白,楊子軒為什么跟衛正風過不去,這種一直相對中立的人,能爭取到自己陣營不是更好嗎?
楊子軒臨走前,只是跟他說,“猜對了一半,還有一半。”
毛西溪撓了撓頭,怎么也想不到另外一半是什么原因。
楊子軒和許菁回到家,小倩又蹦又跳的出來開門,許菁拿來藥酒給他腿上擦拭,小倩心疼說要不要休息,就接到了宋靜聰電話,楊子軒直接讓老劉開車過來送他到市府大院去。
門口,換了一輛新桑塔納,老劉換上牛仔襯衫,戴上墨鏡,很有幾分味道,楊子軒上去一拳打到他胸口,笑道,“新車扎不扎手?”
“沒市府那輛奧迪100開得來勁兒,哈哈。”
楊子軒和老劉都哈哈大笑,兩人感情是建立在多年的信任基礎上的,早已超越了一般雇傭關系,上下屬關系,更像是生死相交的老朋友。
快到市府大院,老劉突然問道,“不打算追究車禍那件事了?”
楊子軒摸了摸鼻子,搖了搖頭,“就當沒發生過了吧。”事故最后調查結果,也沒明確指向,可能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深查下去,也不可能公開。林正強到南蘇視察之后,省委省政府面可能已經把部分線索移交給中央,移交給還留在南蘇的調查組,外人無法窺知更多信息。
老劉默然不語。
楊子軒從來不會亂說,他知道這件事不可逆轉,只是可惜那些遇難的冤魂,或許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但至少不是目前。
宋靜聰就在市府大院門口等著他,下了車,兩人并排走了進去,宋靜聰說道,“省委最近幾天應該會再召開一次緊急會議,討論干部問題,省內應該有一次大的輪換。”
楊子軒也收到風聲,溫友亮最近幾天,都極少和他聯系,也是在忙著干部調配,省里有保密原則,就算牽涉到廣陵,溫友亮也不能提前打招呼。
“市里的幾頭老狐貍,估計都收到了風聲,最近久不露面的周書記都出來活動了,昨天參加了組織部那邊舉行的全市組織工作總結會議,做了講話。我聽說,是為秘書長的人選在運作。”宋靜聰走在楊子軒身后,不停匯報市里的最新動態。
“秘書長?有人選了嗎?”楊子軒停下腳步,一愣,費統畢竟為市委做了不少工作,沒多少人要為難他,還算體面的辭職離去了,說是下海,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靜聰搖了搖頭,“人選還沒定,組織部選的幾個人,他都不是很滿意。依我看,組織部最近可能也有別的心思,至少穆英否定了一些市委那邊的人事方案,頻頻在報紙上亮相,想要掙脫周書記的控制。”
“這個鐵娘子。”楊子軒笑了笑,卻沒說下去。
到了辦公室,李義東已經整理好了桌子上的文件,又給楊子軒奉上一杯清茶,楊子軒想了想,打通了盛彤的電話,知道她已經安全抵達,放下心來了。
一夜在辦公室內休息,早上起來的時候,李義東已經精神飽滿引著江陵區區委書記李恩國,進來辦公室。
楊子軒洗刷完畢,草草吃個早餐,就接見了他,笑道,“這么早啊?”
李恩國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微微笑道,“打擾市長您休息了?”
楊子軒搖了搖頭,讓李義東給兩人奉上茶,笑道,“江陵區最近發生什么事了嗎?”想起了李煥跟他說過關于李恩國的一些傳言,此人是個格局差,但是執行能力極強的官僚。
“聽說市長您昨晚在江陵區被警方配合訛詐,我一夜沒睡好,讓人徹查,我是過來給您做檢討的。自從您親自批示徹查賭博案之后,區委區政府梳理了一遍公安系統,沒想到還是發生這種情況,我這個區委書記要負全責。”李恩國把自己說得極為不堪,昨晚得知楊子軒被西街派出所民警差點拘留之后,他真是驚出一身冷汗,他和區長楊佛不一樣,楊佛在市里是有別的靠山的,他在省里的靠山已經退休,楊佛虎視眈眈他的位置,他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生怕被楊佛抓到把柄,被市里抓到把柄,大清早就搶在楊佛之前,過來給楊子軒做深刻檢討。
誰都知道這市長,最近風頭很勁。連周書記,都要避開他的鋒芒,不愿意和他直接杠上。其他人,除非了是不長眼的,才愿意站到這個青年市長的對立面去。
“就為這事兒?”楊子軒一臉不在乎的態度,“不要過分敏感,這事兒還得看過后怎么處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