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火鍋湯水,辣子翻滾,清湯上漂浮些棗子。
毛局折起衣袖,把挨邊的食材放下去。
李子全到楊子軒辦公室要做檢討,楊子軒看快到飯店,讓人在江陵飯店訂了個位置,叫上毛局一起到這邊吃火鍋。
能坐在一起吃火鍋,自然顯示了楊子軒對李子全的親近和關懷,別人可沒機會和市長——同槽共食。
有些領導并不喜歡和下屬吃火鍋,同槽共食會降低領導的身份和格調。
香氣四溢,三人下筷,倒是吃的歡快,楊子軒吃完毛肚之后,喝了口冰鎮飲料,大呼過癮。
毛西溪咬完一片三線肉之后,拍了拍默不作聲的李子全,“老李,現在楊市長也在這里,你就給我們交個底,包浩的事兒,和你有幾分關系?別藏著掖著,先說出來,我們幫你理順這關系。”
外面謠傳很快,而且還傳得有鼻子有眼,說李子全這個市長跟前的大紅人要栽跟頭了。
包浩是他秘書,直接被檢察院反貪污瀆職的工作人員帶走,那證據鏈是坐實的。
貼身秘書被抓,他這個大老板能逃得掉?
李子全放下來筷子,一字一詞說道,“兩位領導,我也不是喜歡拍著胸脯打包票的人。但是包浩這事兒,我真是一點不知情,他拿了姜州幾個鎮子的款子,我知道的不比你們早。”
毛西溪咀嚼了一塊牛肉,咽下,眼珠子落在楊子軒身上,又問道,“這個調查其實早就在進行了?而且你毫不知情?”
李子全緩慢點了點頭,“姜州紀委早就拿到證據,一直秘而不發。市長之前親自到姜州幫助姜州的古藍同志解決集資案問題,就是那時候暴露出的,當地小鎮派出所所長。走的就是包浩這條線,包浩是姜州人,在姜州包浩打著我的旗號在招搖過市,才導致小鎮集資案毒瘤一樣拔不掉,姜州公安系統根本不敢去查。”
毛西溪算是明白了,“那所長然后把證據留給了姜州紀委?姜州紀委沒及時就此時同你進行溝通?”
李子券抿了口小酒,暖暖身子。嘴角苦澀,“我的周邊信息被包浩掌控,就算姜州紀委跟我進行溝通,在包浩這個秘書那里,就要被阻截。”
毛西溪食指敲了敲桌面,“有沒有和你進行溝通。這是一個原則性問題,是他們的問題。嘗試和你溝通,被阻截,才是你的問題。”
李子全苦笑一聲,“就算姜州紀委此前不跟我溝通,他們也能找到足夠的理由解釋。”
楊子軒一直默不作聲,靜靜吃著火鍋。聽兩人問答,最后才問了一句,“包浩跟了你多久?”
“兩年了。”李子全聲音里面有一絲惶恐。
楊子軒說,“你不知道包浩受賄問題,你沒參與其中?”
“沒有的。”
楊子軒點了點頭,“這個我信你。我會親自和市紀委溝通。”
原則上李子全還是市管干部。
李子全眼眶濕潤,市長這是拿他的信譽和政治前途給他背書。
楊子軒看著翻滾的火鍋湯料,說道。“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能讓包浩亂說話。他跟了你兩年,知道你不少事情吧?”
李子全嗯了一聲,“市長您放心,就算他亂說話,也不太可能扯什么出來,我自信我立身夠正。政治上,經濟上,私人生活上,都是經得起黨和組織考驗的。”
楊子軒滿意點了點頭。還是提醒了一句,“不能大意。”
李子全先走,楊市長讓毛局上他的車。
“老李平時生活真的很寡淡。”毛西溪知道楊子軒想問什么,“不茍言笑,沒太多娛樂活動,是個有追求的人。”
李子全算是楊子軒在公安系統布局的第一顆棋子。
毛西溪都是后來才向他靠近的。
只是毛西溪后來無論是在位置上,掌控資源上,都受到楊子軒更多直接的支持。
“正是這樣,我才擔心,你知道嗎?”楊子軒眼底閃過一絲憂慮,“一個有追求的人,身邊秘書突然出事,我擔心他想不開,心理會出現問題。”
“你給我盯緊他。”楊子軒不無憂慮。
摁了摁頭疼的腦門,楊子軒暫時讓自己不去想,回到家的時候,碰見周立昌在常委雅苑后面的人工湖邊散步。
“看來周書記心情很好,他可很少在雅苑湖邊散步呢。”宋靜聰也瞥見了。
“這是一種姿態。”楊子軒冷笑一聲。
宋靜聰跟在楊子軒后面,說道,“包浩的所有職務都被解除了。而且聽說市檢察院已經把人移交給姜州檢察院,因為包浩的所有問題,都在姜州。”
楊子軒嗯了一聲,臉沉如水。
經此一役,很多人都得重新認識衛正風。
至少到目前為止,衛正風已經和楊子軒打了個平手。
你抓我兒子,抓公車私用問題,我就抓你的得力干將手下。
周立昌自然樂得見這種不關他事的內耗。
聽到小倩和許菁回來的聲音,宋靜聰就離開了。
廣陵沒有高質量的錄音棚,許菁和小倩親自到了省城,錄了一天,拿著卡帶播放給楊子軒聆聽。
許菁和小倩小臉滿是興奮,詢問楊子軒怎么樣,楊子軒笑著上樓,讓她在現場演唱,許菁有些羞意,開始不肯,經不起楊子軒的磨,兩人在樓上,一唱一和,讓小倩沉醉其中。
“在最美的瞬間能遇到你,耗盡我一生運氣……”
唱到婉轉動情處,許菁眉目如畫,傾注心神,動人無比,眸子里面的濃濃柔情,盯在彈著鋼琴的楊子軒,再也化不開。曲畢,許大明星,走到楊子軒身邊,恢復了過來。深情說道,“旋律好,歌詞也寫得很好,謝謝你。”
“要許大明星一聲謝謝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楊子軒摸了摸鼻子。
“你就別再調侃我了,這首歌我感覺能火起來。你說你腦瓜仁兒里面,都裝了些什么?還會編曲?本來我對你的編曲沒什么信心的,現在錄完我信心爆棚。”許菁走了幾步。又扭頭說道,“在最美的瞬間能遇到你,耗盡我一聲運氣,你這是寫給我的嗎?”
楊子軒明知道這句話有問題,但是見她雙目含情的樣子,還是不忍拒絕。點了點頭。
不過這家伙下一句就讓許菁差點從樓梯摔下去了。
“不然我現在怎么這么倒霉,從來沒好運過了,都怪你!”
“去死。”
楊子軒頭被不斷飛來的枕頭砸上。
接下來日子,市政府一直沒動靜,包浩那邊的案情卻取得突飛猛進的進展。
武廷法這個市紀委書記,沒有插手的意思,神仙打架。他自然是看熱鬧為主,反正又撈不到什么好處不是?
許菁趕赴香港對歌曲進行后期處理,楊子軒讓小倩也跟著過去開開眼界,房子就剩下他一個人,楊子軒自然就選擇住在招待所賓館。
黎靜敏見到楊子軒來,臉色興奮,“您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來市委招待所了。”
楊子軒說要在這里住幾天,黎靜敏見他臉色不好。說道,“是因為包秘書那事兒嗎?”
楊子軒一愣,“這事兒怎么傳到招待所來了?”
“都在討論呢。而且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都說包秘書是您的得力干將的秘書,你肯定會保下來。”黎靜敏給楊子軒布置著房子,幫他接過換洗的衣服。
楊子軒抽著煙。
很多人想看熱鬧啊,最大的觀眾,就是周立昌。肖立興,武廷法這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主兒。
放出這消息的,就是這兩位吧。
“還說什么了?”楊子軒也想聽聽外面怎么傳。
宋靜聰和李義東雖然也會跟他匯報“輿情”,但是肯定也沒那么全面。還會省略一些攻擊性內容。
“還說這次出手對付您的是市委的衛書記,說他兒子開車得罪了您,然后您一怒之下,就把他兒子投到監獄里去,他這是在報復您呢。”黎靜敏彎腰給鋪著床單,溫婉宛如小妻子在叨叨家常話,賓館制服修身,美妙身段,后背彎腰姿勢,十分誘人。
楊子軒眼神落在在她后背某個部位,呆呆出神——這傳言可是對他形象的嚴重污蔑。
不管他最后在這場斗爭中,輸了,贏了,都會在坊間造成一個壞名聲。
輸了,會讓坊間覺得他這個市長太弱。
贏了,會讓坊間覺得他這個市長包庇貪污受賄犯。
楊子軒打電話給宋靜聰,“……你立刻給我查一查這個謠言的源頭。傳謠之人,其心可誅。”
黎靜敏見楊子軒煞有介事,也怕了,“市長,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楊子軒擺了擺手,說道,“這事兒,你就不要管了。”
黎靜敏從楊子軒客房走出來,她在招待所賓館的好姐妹美美迎了上來,“那狗官又來了?”
黎靜敏又氣又急,“你瞎說什么?什么狗,狗官?楊市長是個好人,他是好官。”
美美冷笑,摟著她的手臂,“鬼才信呢,現在到處都在傳他和衛書記斗得厲害,還說他手下的人,貪污腐敗的厲害。”
黎靜敏一把推開她,“美美,你再這樣瞎說,我就不理你了。”
美美沒好氣說道,“他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你這樣向著他。我告訴你小敏,這當官的沒幾個好東西,你可要當心。”
黎靜敏板著臉,“你沒看他來廣陵之后,經濟發展這么厲害,市里很多人夸楊市長干實事呢。”
美美撓撓頭,“那是之前大家雙眼被蒙蔽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他一邊搞經濟,一邊腐敗。還有人說他搞經濟其實就是為了腐敗。”
黎靜敏怒道,“你胡說。”
“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我聽回來的。”
“那我怎么沒聽說過。”黎靜敏生氣說道。
“你負責伺候楊市長,誰沒事閑得蛋疼,會跟你說這個,那不是找不自在嗎?”美美沒好氣說道,“我只是傳給你聽,又不是我捏造的,你不愛聽。我走便是了。”
黎靜敏靈機一動,想起了楊子軒吩咐,說道,“美美剛才我錯怪你,你都說,這些話,都是誰在傳?”
“接待辦那邊的王麗。你還記得不,這些都是她傳的。”
楊子軒沒睡著,黎靜敏過來敲門,讓她把美美叫過來。
美美在背后說話還是挺大膽的,但是在楊子軒面前,就像是貓見到老鼠一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楊子軒問一句,她就答一句,最后楊子軒拿了一個錄音機給她,語氣溫和說道,“等王麗再在背后傳謠的時候,你就錄下來,交給小黎。好不好?”
第二天,小黎就拿著錄音機過來,說道,“昨晚那個接待辦的王麗又過來,說了很多八卦和您的壞話,都錄在這里面了。”
楊子軒點了點頭,把宋靜聰叫過來,“你去問問這個王麗。她是什么動機,如果不肯說的話,直接交給警方。”
吩咐完了,對黎靜敏說,“幫我謝謝你那個好姐妹,她立了個大功。”
黎靜敏走出房門的時候,扭頭朝楊子軒問道。“楊市長,您真的要包庇那個包秘書嗎?那個包秘書真的那么壞嗎?”
楊子軒擺了擺手,“都在瞎傳,我不會包庇任何人。”
到了辦公室。把李煥叫了過來,“有人在亂造謠啊。”
李煥坐在楊子軒對面,和楊子軒在辦公室內吞云吐霧,說道,“在這個時間點造謠很高明。”他管輿論,管宣傳口,這一手,自然懂得。
李煥見楊子軒不說話,“聽說昨晚包浩在姜州瘋狂咬人,把李子全咬了個痛快。”
楊子軒彈了彈煙灰,“這正是我擔心的,外面怕很快就傳出來了,李子全就算清清白白,也要被潑臟水了。”
李煥嘆了口氣,“武廷法也是墻頭草,這個時候,愣是不吱聲。不然他市紀委出面把包浩撈到市里來,也不會搞得謠言滿天飛。”
楊子軒吸著煙,“必要時,讓媒體出來給市政府做個澄清。”
李煥蹙著眉頭,“這就落了下乘了。不過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難道市長沒想過其他反制手段嗎?我老感覺這件事沒這么簡單,從衛正風不顧兒子死活,又在會上坦然認罪,然后突然把包浩推了出來,然后市里又傳謠。都透著一股奇怪勁兒。”
楊子軒笑道,“反制?我為什么要反制?”
李煥一愣,“難道就讓他這么胡鬧下去。”
楊子軒搖了搖頭,“老李,看來你也是當局者迷了,除了輿論上的反制,我其他都不反制。別忘了,這一切都是我挑起來了。從捉衛正風兒子,到拿公車私用問題逼衛正風,這像不像我把他逼上梁上的做派?”
李煥細想,真是這么回事。
“這一切都在您算計中?”李煥驚愕問道。
楊子軒撇了撇嘴,“除了謠言這個,其他還是在我控制當中的。衛正風絕對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所以,我在等。”楊子軒捏滅煙頭,喝了口茶。
“等什么?”李煥也迷上這種宏大布局,他急欲了解楊子軒到底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楊子軒笑道,“等周立昌。”
李煥滿臉驚訝,“您等他這個老頑固干嘛呢?”
楊子軒站起身來,拿來一小杯水,給旁邊的小富貴竹,澆水,然后站起來,“等他和我在這一局中合作。我剛才已經說了,衛正風絕對不止一個人在戰斗,我想知道衛正風背后有誰,有多少人,想達到什么目的。”
“如果周立昌還沒意識到這一點的話,還繼續配合著衛正風一起興風作浪,那他絕對失去更多。”楊子軒緩緩說道。
李煥細細咀嚼著楊子軒的話。
寒風吹徹,天氣很冷,李子全開著警車,剛駛出沒多遠,拐彎處沖出一輛車,像是幽靈一樣,他嚇出一身冷汗,他一向不茍言笑,此時心情不好,脾氣更是壞,停車下來,直接截住那輛車,怒罵,“你會不會開車啊?給我滾下來。”
那司機笑了笑,沒下來。
李子全直拍車窗,怒道,“你特麼還笑,滾出來。”
后座的車窗搖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人畜無害的樣子,笑道,“李子全同志,怎么這么大火氣啊?”
李子全看著那人,一愣,隨即叫了聲,“衛書記怎么是您呢?”
“怎么就不能是我呢?”衛正風笑著說道,兒子被關,在會議上遭到批評,像是絲毫沒影響他的心情,“前面有個新開的茶樓,一起去坐坐?”
李子全戴上手套,吸著冷氣,說道,“不了,我沒衛書記這閑情逸致,還有工作要做呢。”說著,就回到警車上,就要啟動,前面那車卻擋著他的去路。
衛正風搖下車窗,笑道,“子全同志,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包浩的事是誰干的嗎?”
李子全冷笑,現在市里都在傳是你這只深不可測的老狐貍干的,還明知故問來了?
“想知道,就到我車上來。”
李子全猶豫了半響,還是打開車門,上了衛正風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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