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白東山肯定是有備而來的,而且備得很充分,作為一個聰明的官油子,他深諳權謀,被楊子軒和周立昌聯手排擠之后,他痛定思痛——必須要建立自己的支持班底,才能有效利用省里的支持力量。
到產業園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做打壓一波,拉攏一波的“高調示威”。
于是就有了他下車伊始,便直接表現情緒的一面。
“書記是說企業家人少,還是說干部人少?”雖然對白東山當面示威的這種行為不滿,黃之君還是保持儀態,試探問了一句。
白東山瞥了她一眼,這個美麗得有點過分的女人,沒有回答她話的意思,徑直往前走……
就算站在最外圍的人,都能看出來,白書記對黃主任不滿意。
那些平日和黃之君,和黃之君提拔起來的干部,有過沖突,有過矛盾的中層干部,就開始有想法了。
就算之前受益于黃之君的中層干部,都在考慮,投向白東山是不是有更大收益?
人往高處走,白東山畢竟掛著市委副書記的頭銜,那是實打實的正廳級干部,黃之君和人家那是差了兩級,投機分子心思動搖,很正常。
白東山一路走,一路慰問群眾,商鋪店主,企業人員,噓寒問暖,時不時點頭,時不時沉默,偶爾插上一兩句,恰到好處,漸漸的,跟在后面的干部群,附和他的聲音越來越多。
黃之君眉頭卻是越皺越緊——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白東山一路走下來,明顯是來“示威”的。
“白書記這邊……”按照既定的路線,白東山本來是要去涅盤軟件視察的,聽到黃之君聲音之后,他擺了擺手,“咱們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吧……”
又不按照常理出牌。
黃之君心頭升起了一絲不妙的感覺。
不少人事先都拿到“行程表”,事后肯定會有人會推敲去琢磨,白東山哪些路段是按照行程表的,哪些是自己隨意走的,不按照行程表走的,這背后肯定能挖出一些東西來。
體制內,什么風吹草動,都可能是一個“風向標”,尤其是白東山這種廳級層次的高官考察路徑,去哪里,沒去哪里,都有一定的政治意義在里面。
黃之君跟在后面,眉頭卻緊鎖著,抬頭就能夠看見涅盤軟件租用的辦公樓,雖未到晚上,但是室內光線不足,早已經燈火通明,黃之君嘆了口氣,這是楊市長力挺的軟件項目,怕會落在有心人眼里,給涅盤軟件小鞋穿,是他們要向白東山“表忠心”邁出的第一步。
白東山走到秦河港的建設現場,巨大的工地,處于半停工狀態,市里關于秦河港的股份,組織架構,定位,都需要進一步規劃,只是對秦河進行了清淤,建設進度就因此而停了下來。
“秦河港作為對產業園發展具有深遠影響的項目,為什么不及時推進?”白東山走在前頭,越過一堆沙石,前面秦河清淤之后,河面廣闊,河水黑深,早已經不復當初被瘋狂采沙之后出現的坑坑洼洼狀貌,很有古時秦河的風韻。
白東山微微瞇著眼,眺望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秦河,對秦河清淤,對秦河沿岸的橋梁重新進行規劃,拆解,這些市政府此前進行的前期工程,毫無疑問是十分正確的,幫秦河港的建設,掃清了前提障礙!
既然障礙掃了,硬骨頭又被啃了,現在就是蜜桃待摘時了。
白東山眼神閃過一絲興奮,“秦河港不能等,不能靠,要靠自己……”
“白書記,秦河港的規劃和定位,是市里統一規劃的……”黃之君不是怕事之人,經歷了最開始的不適應,她漸漸找到了在白東山面前,該怎么拿捏的節奏。
她的稱呼也帶著一絲陌生,是“白書記”,而不是“書記”。
“之君同志,這不是秦河港建設可以停下來的理由啊,市里不理解,咱們產業園就要和市里加強溝通,產業園現在升格了,有一定的自主權,一定要把自主權用好。還是我剛才那句話,不能等,不能靠……”白東山的風衣和夾克,被河邊大風吹得獵獵作響,聲音經過風的傳遞,飄到了陪同的眾多官員耳朵中。
黃之君皺著眉頭。
不能等,不能靠,這話的矛頭是直接指向市政府的“脖子”……
白東山是想把產業園經營成自己的獨立王國嗎?還自主權,這都打斷,不聽市政府的招呼,自己搞一套,先上車再補票,先建設了,然后脅迫市政府同意產業園的規劃?
黃之君越想越可能,白東山已經把秦河港當成了他和市政府斗爭的“第一戰場”了,這怕是他早就謀劃好了的吧……
黃之君默不作聲。
白東山也不在意,目光平靜,這個女人和市政府那個年輕人“關系密切”,他早就知道了,對于自己的話,她多半是左耳進,右耳出的,但是他不擔心,他一個正廳級的副書記,還擺平不了一個處級干部嗎?
“如果說產業園是廣陵未來的經濟發動機,那么秦河港就是產業園的引擎,所以秦河港的規劃,定位,應該由產業園來主導……”白東山掃視一周,這才是他今日最想說的話,說給陪同的所有干部聽。
離開秦河港,白東山前往產業園大樓召開的企業家座談會,黃之君剛進產業園管委會辦公大樓,就見到陳伯庸,呂一丁,呂家偉等人緩緩走了過來……
黃之君皺著眉頭,她記憶中,座談會根本沒有邀請這幾個人。
“之君同志,這些是市里來的企業家,我看了一下產業園這邊傳過來的參加座談會的名單,感覺只是邀請產業園的企業家們,有失偏頗,因為產業園是全市的產業園,是整個廣陵的產業園,所以我覺得市里知名的企業家,都應該請到了。”白東山這是說明陳述的口吻,而不是“解釋”的口吻。
他要表達的意思,那是再清楚不過了——我要做什么,不需要向你匯報。
“黃主任,您好!”呂一丁之前在黃之君這里碰了幾次釘子,心里有些氣,偏偏黃之君又是個極為漂亮的女人,雖然她刻意把自己打扮得丑一點,但是呂一丁還是挺喜歡她這種個性,有些男人就是這樣的,女人越不給他好臉色,他對這個女人,就抱著越多的好奇,越想征服她。
呂一丁現在就陷入了這個狀態里。
他伸出手,但是黃之君卻沒和他握,呂一丁只能干笑把收抽回,拿出一張名片,笑道,“還請黃主任多多關照。”
黃之君給了身邊秘書一個眼神,讓秘書接了過去。
呂一丁雖然心里生氣,但是還強行抑制下來——這個女人,還真是給臉不要臉,仗著楊子軒撐腰,就在這狐假虎威,終有一天,我會把你踩到腳下。
黃之君目光落到了低調的陳伯庸身上,突然笑道,“陳老板什么時候對咱們產業園這么感興趣了?以前好幾次邀請你到咱們產業園來投資,你都推托,怎么了,現在突然就有興趣了?”
陳伯庸知道躲不過去,笑道,“黃主任說笑了,我一起對于投資秦河港抱有濃郁的興趣,只是黃主任可能不了解而已……”
各色人員,魚貫而入,有些市里的企業家,連黃之君都不怎么認識,比如新國際酒店的劉總……
“這個白東山這么快就在市里籠絡了一幫企業家,能耐還真是不小。”黃之君中途上了一下洗手間,悄聲撥通了楊子軒的電話。
“我是楊子軒。”楊子軒拿著電話,因為經常有時候,是秘書代接電話,所以楊子軒親自接電話,就會報名號。
“市長,我是黃之君,白書記到產業園來視察,先是明面批評我,然后在視察過程中故意不去涅盤軟件,又到秦河港邊上,跟我說,產業園要利用好經濟自主權,不能等市里出規劃,不能靠市里出規劃,言外之意便是讓產業園自己搞一套,先上車后補票……”
楊子軒先是蹙著眉頭,他早料到白東山會“反擊”,只是沒想到白東山反擊這么快,怕是早就籌備好了——白東山這是打算借產業園這一塊跳板,來證明他搞經濟的能力啊……
“還有呢?”楊子軒緊縮的眉頭,慢慢展開。
“現在產業園這邊召開企業家座談會,白書記親自主持,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他還邀請了市里的一大批企業家過來,像陳伯庸,呂一丁,呂家偉,新國際酒店的劉總等人都過來……”
“不錯嘛,白東山同志面子很廣,交際能力很強,才來廣陵幾天,號召力就這么強了。”楊子軒這話不知道是什么情緒,是諷刺?還是警惕?
“市長,我現在是不是要做點什么呢?”黃之君也有好些反擊的手段,但是這些手段要用上的話,肯定需要楊子軒的“點頭”才行。
“不必,先看清楚再說。”若水要回市里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楊子軒呆在梁溪沒意思,讓老劉開車回廣陵,中途接到黃之君的電話,聽到那邊有一陣水聲……
“你現在是在哪里打的電話,隔墻不會有耳吧?”楊子軒突然問道。
“在洗手間……”
“難怪有些奇怪的水聲……”
秘書見到黃主任臉色發燙,不時捂著臉從門外進來,有些納悶,平時可是很少見到自己領導有這種“嬌羞”的女性姿態。
領導多半都是以強勢,精明,能干,雷厲風行的面貌示人。
何時會有這種小女兒情態。
秘書突然猜想,該不會是自己領導戀愛了吧?又想,這種事情,不是自己可以猜測和詢問了,忙打掉了這個念頭。
進入會場之后,黃之君看到白東山和一群企業家親切攀談起來,不時傳來陣陣低聲哄笑聲。
“果然如那可惡的人說的一樣,這個白東山搞關系有一套,這么快就和市里,和園區的一些老板,打成一片了。”
黃之君蹙著眉頭,神態恢復了。
廣陵風很大,楊子軒下車之后,捂著帽子,他單獨請了李煥,周泰桃吃飯。
“產業園那邊很熱鬧啊,下午本來市里有個總結大會的,有些市里的企業家也在被邀請之列,被一些人推辭了,我聽說他們出現在了產業園的企業家座談會上啊……”周泰桃最快嗅到了變化。
“你也留意了?還是聽說的?”楊子軒坐在主位上,李煥給他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
“我特地留意的,消息還沒傳回市里,但是等明天估計就要傳到市里來了,這人果真不簡單啊。”
“不是省油的燈,這么快就打開局面,還想徹底封死他的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李煥語氣有些遺憾。
楊子軒笑道,“李煥你這也太樂觀了吧,好歹人家戴著正廳的帽子,對付老衛的那一套,拿來對付他,不管用了,必須要用新的思路……”
“莫非,市長您心里已經有辦法了?”李煥可不想白東山把產業園建設成獨立王國,那將會成為他培養嫡系的大本營,這肯定不是他這個組織部長愿意看到的。
“辦法是有的,但是要慢慢來,不能浮躁。”楊子軒意味深長說道。
“泰桃啊,現在港口那一塊,還是你抓的吧?我收到消息了,白東山現在比較重視秦河港,他估計想把秦河港當成主戰場……”楊子軒放下筷子說道,“現在離過年還剩幾天而已,這幾天,你重點就是梳理港口的問題,發出市政府的聲音……”
“嗯,這秦河港前前后后的,市里也花了不少精力,怎么能給他這么輕松摘桃子呢?”
“不不不,現在他如果要摘桃子,就讓他摘去……”楊子軒擺了擺手,“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讓你阻礙白東山插手秦河港,市政府現在要大肚量一點,放手給產業園去主導這個事情,但是市政府的權威也不得不維護,可以適當發聲,表面阻撓一下,敲打一下,就足夠了……”
周泰桃不知道楊子軒打什么主意,他還以為楊子軒要狙擊白東山插手秦河港呢,疑惑問道,“市長,為什么要讓他摘桃子?想想我們早期做測量工作,做清淤工作,還得規劃路面,前期做了很多現場的勘查,現在功勞,就讓他吃去?”
“不不不,老周目光要放長遠一點,就算我們做了一些勘查工作,但是目前秦河港推進還是偏慢的,由我們去統籌各方利益和資金,不如讓他出面,去籌措資金,去協調各方利益關系……”楊子軒緩緩說道,“等這個桃子真正成熟了,咱們再……”
“妙!”李煥從斗爭的角度很快就理解楊子軒的意思。
現在秦河港雖然做了一些處理,但是還是一塊很硬的骨頭,還不如讓白東山去擺平了,市政府這個黃雀再出來摘桃子。
“但是,市長,現在秦河港融資能力很強,廣陵港現在運營收益基本可以達到百分二十的利潤收益,多少人眼紅啊,有了廣陵港這個案例在先,不知道多少企業想投錢進去分一杯羹呢,剩下的資金問題,根本就不算是一塊硬骨頭了……”周泰桃明顯要比李煥了解更多內幕。
李煥一聽,吃驚道,“也就是說現在這已經是一個差不多成熟的桃子了?”
楊子軒抽著煙,緩緩說道,“老周啊,你確定這里面就沒風險了?你真覺得這是一個快熟透的桃子了?”
“還請市長指點,我知道可能有問題,但是一時半會,我想不到問題可能發生在哪里,風險可能在哪里?至少現在秦河港看起來,就是一塊香噴噴的快熟的肉。”
“有時候,需要換個思維。廣陵港走的是BOT模式,引的外資,現在各市除了要完成省委省政府給下來的GDP增長指標之外,還有一個指標就是實際利用外資這個指標,有些沿海地區,甚至更加看中實際利用外資這個指標,廣陵港引的是外資,剛好幫廣陵完成這個目標,所以省里最終是支持是贊賞的。
但是秦河港和其他內河港,不能引外資,再引外資,我們政府就要被罵手臂往外拐了,這個蛋糕要分給市里,分給省里的企業,市里的那幾個家,你也看到了,呂家的光正集團,陳家的萬冠集團,還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整個秦河港前期投資至少要3個億以上才能很好啟動,也就是這3個億,是必然要多放籌措,真金白銀的掏的,但是光正,萬冠今年下半年攤子就鋪開了,而且鋪得有點大,陳家都不像以前保守了,走多元化,又想搞酒店,又想搞造船,光正更不用說了,像頭喂不飽的野獸,我懷疑他們入股之后,賬面根本拿不出這筆現金,那錢從哪里來呢?會不會有問題呢……”楊子軒望著周泰桃啟發式的提問。
昨晚審核,弄了幾個小時,才知道什么狀況!讓你們久等了,抱歉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