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這么挑剔的客商，也有市長您這樣懂法國文化的，才能拿下呢，我們這些蝦米，是沒這本事了？”

那個翻譯妹子先開口恭維，眼神里閃過一絲狂熱和崇拜。

這拍馬屁，其實也講究個先來后到，不然就是個人家親近的人馬還沒拍馬屁，你就先拍了，很容易造成冷場，或者一巴掌拍到馬腿上。

“招商也是一樣的，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要知道上什么山，唱什么歌，比如剛才那位法國客商，能夠因為一些忌諱的用語，就拂袖而走的，這種人反而是最好搞定的，因為他是一個還帶有感性的商人，不是那種在商言商的商人，不是純粹的商人。”

其他一些招商人員，都在細細琢磨楊子軒的話。

宋靜聰心里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市長就是有這樣的人格魅力。

任何一個上司，如果不能展現他在工作中的水平和水準，僅僅靠斗爭手段，是很難獲得下屬的尊重和認可的。

楊子軒也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偶爾也會展現他的業務水平。

“說得真好啊，子軒同志，真想讓你過來給咱們的招商團隊講講課，洗洗腦，不然他們總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楊子軒扭頭一看，卻是葉宗良拍著手掌過來。

“老叢啊，看見沒有，這才是一支招商隊伍該有的理念，上什么山唱什么歌，才可能招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項目，明白嗎？”葉宗良對旁邊的一個中年干部說道。

楊子軒卻皺著眉頭，這個葉宗良真是來者不善啊，這一來。就用語言擠兌他，拿他和手下一個干部比較。

那姿態，那姿勢。分明像是在告訴楊子軒：以你現在的級別，最多也只能像這個老叢一樣。站在我的身邊，唯唯諾諾，俯首稱臣而已。

“宗良同志原來也到了？”楊子軒笑道，“之前沒看到你跟我們一起乘飛機過來，還以為是你看不上這經濟艙呢？”

楊子軒小小反擊一下。

葉宗良心頭升起一絲不滿。

皮步平在二樓能夠見到兩人在下面劍拔弩張的姿態，笑道，“志溫省長用人也是有一套，兩個愛將。不搞合作，反而是像是火星撞地球一樣，互相競爭，他這是狼群培養手法，讓狼群在叢林里互相搏殺，最后活著出來的，都是精英啊。”

“是啊，這樣還不會有人說他在省內拉幫結派，培植親信，真是妙極了。”

皮步平在政府還是比較配合陳志溫的工作。當然他也很少摻和省府和省委之間的明爭暗斗，這使得他的身份反而有點超然。

“但是這次希望這兩人不要鬧出什么簍子來，不然咱們的招商任務。不好落實啊。”

“省長，您更看好哪個？”旁邊的人，突然問道。

皮步平看了楊子軒和葉宗良一眼，最后才說道，”兩人都是一時才俊，但是葉宗良更像是厚積薄發，如果順利的話，可以接任金京書記，那真是大權在握了。”

“看來省長更看好葉宗良了。但是楊子軒不是更年輕一點嗎。可能性和發展前景不是更多可能嗎？”

“小輝啊，你輔助我工作這么年。我就跟你說說吧，體制內有很多人才很多精英。也有很多人才早年得到賞識提拔很快，但是后勁乏力，反而倒是那種循規蹈矩的，厚積薄發的人，在中后期，前期打下的堅實基礎，反而起了作用，這樣一來，很多前期提拔不快的，在后期反而提拔快了，但是很多前期提拔快的，因為基礎不穩，又因為前期太過耀眼，樹敵過多，反而在后期遭遇的挫折更多。”

“受教了。”

“這只是經驗之談，沒絕對，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一步步的把步子走穩了，踏實了，不然很容易踏空，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啊。”皮步平緩緩說道。

葉宗良和楊子軒兩人先是斗了一輪機鋒，才緩和下來，算是敘舊。

兩人正在攀談，就聽到有個地市的領導，滿臉尷尬，委屈得不行，坐在自己展臺上唉聲嘆息……

就有人問怎么回事，那地市領導就說，自己出去走訪以前有聯系的一家商會，卻碰壁，去拜訪那位客商的公司，連門都沒進，還被那客商的秘書羞辱一番，還說了不少難聽的話，還有一些地域歧視的內容，他認識的客商明明就在里面，卻不肯出來見面。

香港作為內地溝通世界的一塊重要跳板和橋梁，有很多商會，和這些商會建立一定的關系，也容易拉到客商。

這個地市，在這里一個下午都沒拉到幾個項目，就想出去走訪碰碰運氣，沒想到吃了一個大閉門羹，心里的郁悶可想而知。

圍在周邊的其他地市領導越來越多，有些領導就同仇敵愾，說想找那個商會的負責人，好好談談，畢竟來者是客，真的沒空就罷了，明明就在里面，還找個秘書出來應付。

應付也就算了，但是這個秘書羞辱人，就不對了。

“招商可是雙向，你情我愿的，就算買賣不成，仁義在，這羞辱就太過分了，不行啊，必須能展示一下，咱們南蘇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如果這個場子不找回，以后有些人，更不會把我們的招商團隊當回事呢，而且會損傷我省的商業形象呢……”

“要不跟省長匯報一下？”

接著就有人進去跟皮步平匯報。

一會兒，皮步平的副秘書長覃輝出來，說道，”這事對方客商確實有點過分，我剛剛確認了一下，呂副市長被那秘書羞辱的事，鬧得商業圈內好些人都知道了，這事兒，咱們一定要找一個說法回來，不然別人真不把我們南蘇當回事呢。”

“省長要出面嗎？”

覃輝搖了搖頭。說道，“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省長說了。他出面不合適，他出面，反而會讓這事往一個不好的方向走，畢竟咱們是來招商的，他出面，就顯得咱們太咄咄逼人了。”

大伙兒一想也是，這事要說小，其實也不小。一個副市長被一個商人秘書羞辱了，還被那秘書當作自己的光輝戰績到處宣傳，實在是沒什么臉面的。

但是要說大，那也真的不大，來招商，就等于出來做生意，都講究個和氣生財，為了一點私人恩怨，省長就親自帶頭上陣，那很多商人也會覺得南蘇睚眥必報。一些沒去過南蘇的商人，甚至會覺得這個地方的人不好惹，營商環境肯定不好。那就得不償失了。

“那秘書長您說怎么解決呢？”有人便問了。

覃輝眼神卻落到了葉宗良身上，這曾經是他的頂頭上司，此時卻身份轉變了，葉宗良成為手握重權的地方領導了，不過腦海里，下意識想找葉宗良找主意……

鎮河那個招商局長廖昌平，突然就開口了，笑道，“難道省長不出面。咱們就不能出面了嗎？自己同伴受了欺負，咱們臉上也沒光啊。我覺得要不可以這樣吧，由咱們這里推舉一兩個領頭人。登門去拜訪，我想他總要給點面子吧，咱們也不要求他道歉，讓他那個秘書道歉就可以，而且不可以再把此事到處宣揚了……”

“對對對，老廖的這個說法，十分具備可行性，我看要不就這樣辦算了。”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說是。

“推舉誰牽頭呢？”

“對啊？推舉誰呢？”

“還能有誰呢？咱們這里誰級別最高，當然是葉市長和楊市長啊……”

葉宗良臉色登時發黑了，這種事，一聽就是個燙手山芋，要是他出手，那個客商依然不給面子，又派一個秘書出來羞辱一番，那他顏面豈不是要被丟盡了？

“對對對，咱們這里就葉市長有分量了，他出面是再合適不過了。”不知道是誰，又補充說了一句。

這話顯然也是不懷好意。

擺明了要把葉宗良架在火上烤了。

楊子軒卻臉沉如水，雖然也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了，但是天塌下來，暫時有高個子的頂著，這事兒，暫時沒他什么事，看熱鬧就行了。

不過他卻多看了廖昌平兩眼，此人顯然就是一個居心不良的，之前大聲批駁他，現在又把葉宗良架在火上烤，明顯都對他沒什么好處，所以多半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了。

葉宗良做市長，省里肯定也有一些反對意見，這些反對的人，心里肯定巴不得葉宗良出點什么事兒才是好啊。

葉宗良感覺自己現在有點騎虎難下了，如果他此時拒絕眾人，反而會讓他的威信大打折扣，如果去了，他也沒把握一定能夠解決問題，真是兩難啊。

“子軒同志，這兒看來就你我分量足了，要不這樣吧，我和你一起走一遭吧……”葉宗良終究也是個身經百戰的人，雖然被逼到絕路了，還是有點急智，就算出丑，拉多個一起去墊背，就算事情辦砸了，注意力也不會完全在他身上啊。

楊子軒剛想拒絕，葉宗良就一把拉了他過去，顯得熱情，笑道，“不要猶豫了，就這么定了，現在咱們自己兄弟城市的人受欺負了，咱們不出面，誰出面啊。”

楊子軒先是措手不及，隨即笑道，“行吧，既然葉市長都抬舉我，我總不好拒絕。”扭頭問了一下那個副市長，那個客商是什么情況？

“那是個美籍華商，他父親也是咱們南蘇人，他那個女秘書也是南蘇人，本來以為自己老鄉好幫襯一下，沒想到不僅僅不幫襯，還看不起老相親，羞辱了我一番，唉，真是世風日下啊……”

“是啊，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挨白眼啊。”楊子軒嘆了口氣。

周圍人都陷入了一片寂靜。

“老鄉見老鄉，本來應該淚汪汪的，誰知道老鄉見老鄉，背后打一槍，這感覺這滋味真不好受啊。”

這首歌這年頭還沒流行，大伙兒聽到楊子軒說得幽默。本來有些傷感的，都忍不住有點笑意了。

“好了，你帶我們去找找那客商吧。我倒要見識見識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楊子軒冷冷一笑。

葉宗良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楊子軒已經進入狀態。心頭又是患得患失了，明明是他牽頭了，現在反而讓楊子軒占盡風頭……

那客商在香港核心金融地帶租了一層寫字樓，用作公司辦公用地，在那位副市長的帶領下，十幾個人到了這里來。

葉宗良心想，既然都過來了，結局都已經無法改變。不如表現得更積極點，就算最后“聲討“失敗，也能夠得到這些副市長們的尊重。

有了這個念頭，葉宗良就走在了前頭，到了那寫字樓門口，漂亮的前臺立刻站了起來，眼神有點警惕，像是防賊一樣，“你們找誰啊？”

“我是南蘇金京市長葉宗良，我想見見你們周總。”

“你找我們周總有什么事呢？”前臺一聽是南蘇。更是警惕了。

“是這樣的，我們這邊有位同志，剛才這里說遭到你們周總秘書的辱罵。而且還把這事到處傳，我覺得這事嚴重損害我們南蘇的政府的形象和聲譽，我要求這位秘書出來賠禮道歉。”葉宗良下定決心，冷冷說道。

那前臺一聽到是來“尋仇”的，登時就有點慌張了，忙跑進去找行政部門的主管，行政主管是一個衣冠整潔的白領女士，踢著高跟鞋出來，冷冷說道。“您就是金京市長對吧？”

“對的。”

“我是這里的行政主管，劉美。對于您剛才反映的情況，我們會如實匯報給咱們周總。但是不好意思，咱們周總現在不在，你們還是先請回吧。”這位女主管明顯是有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本事和態度。

葉宗良還想步步緊逼，但是那主管顯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擺明了不想讓這幫人進去。

“那行，咱們先在這里等等吧。”葉宗良強硬說道，“實在不行，我安排我秘書在這里守著吧，我不信你們周總一直不來公司了。”

那女主管臉色微變，冷冷說道，“隨你們便，不過請不要干擾到我們正常工作秩序，否則，我們會報警的。”

葉宗良皺著眉頭，真要報警，那這事兒甚至可能會釀成一起小型的外交事件，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要知道現在香港還沒回歸，在這個敏感點，出什么外交事件，都可能會進入中央領導的視野，真要因為此事上了黑名單，他真是要追悔莫及呢。

他心里有些打退堂鼓，扭頭朝身后勉強擠出一點笑意，“看來這事，想要立刻解決也是沒辦法了，只能拖下去了，要不這樣吧，我安排我的秘書過來，只要見到他們周總，立刻過來，你們覺得怎么樣？”

他心里卻想，讓他秘書過來，碰上了，能解決就解決，解決不了，他就打算揭過了，不打算糾纏下去，他還真的有點怕鬧成外交事件，那就很不值得了。

“葉市長啊，剛才那女人怕只是一個托詞而已，那位什么周總多半就在里面，不肯出來而已，要不咱們闖進去吧……”

“你沒聽說嗎，她剛才說了，我們硬闖，她就要報警，別忘記現在香港還沒回歸啊，這很容易鬧成外交事件啊……”葉宗良急躁之下，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內心真實想法了。

其他人有點氣憤，但是又知道葉宗良說得是實話，鬧大，對誰都沒好處，也沒法指責葉宗良沒擔當和懦弱，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

楊子軒突然說道，“那就這樣回去，我們又是為了什么而過來呢？不就是為了討回一個公道，一個說法嗎？被一個行政主管嚇唬兩聲，就回去，咱們是不是也太沒骨氣了？”

大伙兒一聽，又有點慚愧，這樣回去，確實很窩囊。

葉宗良沒想到楊子軒就這樣赤果果的把大家那張遮羞布撕下來了，有點惱羞成怒，“子軒同志，說大話誰都會，我也能做個事后諸葛或者旁觀者，罵兩聲，但是剛才面對那位行政主管，你怎么不吱聲呢？”

大伙兒又覺得葉宗良這番話很有道理，有人便附和了，冷冷說道，“對啊，剛才那位女主管出來的時候，子軒同志你都跑去上廁所了吧，都沒在現場呢……”

這人沒把話說得很具體，但是很多人立刻認為楊子軒是因為怕事，才偷偷溜去上廁所了。

楊子軒笑道，“是啊，我是去上廁所，因為不想面對這位女主管呢。”

“這么說來子軒同志是怕事了，既然如此怕事，就不要大義凜然的跟咱們來啊，老老實實代在自己展臺招商，也沒人會說您什么的。”

楊子軒哈哈大笑，“你也太小看我楊子軒了，我什么時候說過怕她，我是不想面對她，一個女主管還沒夠格讓我放在眼里，還敢威脅我，這個周部常周總老是派這種小嘍啰出來應付，還真是一點都沒把咱們放在眼里…”

“看來子軒同志有應對之策啊，子軒同志，你行，你上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