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中心里只道：你別給我落井下石，我都謝天謝地了。

從這件事上，余建中也算是看清楚了，楊子軒雖然年紀輕，但是身上的“一把手”特質，更加明顯，尤其是表現在肚量上。

雖然楊子軒此前一直都排擠他，他也想盡辦法給楊子軒添麻煩，但是此次他落難，楊子軒也沒拿出打狗棍擺出，痛打落水狗的姿態。

白東山這次的策略很簡單：借著市紀委這個強有力的工具，對都江縣的官場進行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這樣能夠“狐假虎威”，迅速在全市的官吏群體中，形成了他白東山的“強勢”形象。

他可是要做一把手的男人，怎么可以不塑造強勢權威呢？

老虎不發威，別人真的要把他這個新來的市委副書記當成“新來的”……

聽秘書陳智匯報說，現在還有些干部，私底下對他這個專職副書記，廣陵第三把手，稱呼為“那個新來的”。

現在他就把自己的稱呼從“那個新來的”，變成“白書記”……

除了塑造權威的需求，他這次對都江縣趕盡殺絕，還有一個戰略目的：布局都江。

都想布局都江，這是他和武廷法能夠暫時放下昔日恩怨，保持默契，對都江縣官場進行毀滅性打擊的最大原因。

大打擊之后，必然是大重建。

重建就到處是機會。

雖然他目前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都江縣官場生態重建”的過程中，從周立昌和楊子軒兩個老虎的嘴邊，虎口奪食。

但是至少要把都江縣官場砸個稀巴爛，才能積累更多“政治資本”。

他在省里的背后勢力，會支持他在都江縣布局。培養第一批嫡系的。

武廷法亦是如此。

兩人就此暫時達成共識。

一邊對都江縣磨刀霍霍，一方面又慢慢折磨都江縣的官僚群體，不搞閃電戰。慢慢審，希望審出更多問題來。

這種日子。對都江縣的官僚每天都是巨大的煎熬。

說不定有個哥們前一天還和你吃飯，第二天就被帶走調查了。

人心惶惶。

這日，市委突然又再次召開了一次書記辦公會。

會議上，組織部長李煥首先提到都江縣目前的干部調查狀態，認為都江縣當前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政治生態”，但是都江縣目前人心惶惶，再任由這種情緒在都江縣發酵下去，將會影響大局。

李煥跳出來。實在是出乎白東山和武廷法的意料，但是又覺得情理之中。

出乎的意料，是因為這事和李煥個人利益真的沒幾毛錢的關系，他摻和進來干什么呢？

情理之中呢，是因為這事確實和李煥的職業掛鉤，他是組織部長，組織部是干部的娘家，是干部的“哭訴”的地方，不用說，這段時間。肯定有不少都江縣的干部到他面前來哭訴，來控訴，他在這個點。為這些干部說說話，實在是又讓人無話可說。

只是他挑這個頭，讓白東山和武廷法實在無法批駁。

潘晨這次列席會議，楊子軒便說，“我這邊收到了市里一些部門的反映，就由潘晨同志介紹一下吧。”

白東山心里暗暗叫不妙。

“我就招商這邊的工作來說說吧，我負責接洽上次去香港招商招到的一些港商，他們最近向我反映了一些擔憂，主要還是都江縣的案子影響。他們認為廣陵政治環境不夠穩定，擔心自己在廣陵的投資后續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所以，我代表廣陵招商工作的工作人員。提個建議，就是說都江縣的案子，在查辦進度上能不能加快，不然都江縣的動蕩，會影響全市的形象，繼而影響全市的招商大局。我的發言完畢了。”潘晨說完，就干脆利落的坐了下去，他很有自知之明，這次能夠參加辦公會，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絕對不能啰嗦，惹毛了這些市里的大佬們。

武廷法立刻就發言了，“看來，辦案要為大局讓路了，這打擊面也要縮減了吧？”

潘晨立刻臉色就白了，他只是讓市紀委這些人，加快辦案進度，從頭到尾都沒涉及到“辦案要給大局讓路”這一層的意思。

武廷法這分明是在玩“混淆概念”的游戲。

他很想反駁，但是他只是列席的，沒得到同意，并沒有繼續發言的資格，只能忍著。

楊子軒擺了擺手，對武廷法說了，“廷法同志，這話就有點過了，潘晨并沒說辦案要給大局讓路，更沒說打擊面要縮減，而只是強調需要考慮都江縣的穩定問題，另外加快辦案進度，僅此而已……”

周立昌立刻出來一錘定音，“我們經常強調要有大局觀，什么叫大局觀呢，就是不能一葉障目，不見天下，做井底之蛙。廣陵目前還是一個在省內落后的農業大市，我們今年的既定的發展戰略，就是工業強市，咱們有一定工業底子，但是還不夠，不夠從哪里補呢，就要靠招商的，所以有時候，聽聽招商同志的意見，是需要的……”

周立昌這番話沒有一句直接給“潘晨撐腰”，但是句句都像是在給他撐腰，實在是體現他“和稀泥”水平的一番話。

武廷法和白東山臉色都不好看。

這顯然是精心炮制的一幕。

楊子軒和周立昌這兩個班長，事先肯定有一定程度上溝通。

這讓武廷法和白東山感到一絲絲的恐懼。

他們這些“夾縫”中求生存的人，沒有誰想看到楊子軒和周立昌這兩個巨頭關系太好的。

顯然，正副班長同時同意的事，沒人能夠改變，就算是武廷法也不能。

“誠如市長和書記所說，大局還是很重要的。我這就回去安排多點人手，提高辦案效率。”

武廷法說道。

“要見到實效啊。”楊子軒又補充一句。

等于警告武廷法千萬別“玩花樣”，別一邊承諾“提高辦案效率”，實際上“辦案效率”毫無提高。

武廷法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回到辦公室，武廷法想來想去，都沒想到什么好辦法，就約了李艷青過來。

自從他“投靠”呂青青之后，呂青青在廣陵的人馬，他就開始整合，李艷青和他開始親近起來，不過他對女人天然保持一段距離，也怕和李艷青留下什么“流言蜚語”。

所以，兩人見面次數很少，而且都是選隱蔽的地方，掩人耳目。

兩人在郊外一處度假山莊碰頭。

李艷青顯然經過精心打扮，武廷法對這種半老徐娘，實在沒興趣，沒多看她，就進入正題。

“計劃有變，今日辦公會上，楊子軒和周立昌突然聯手，讓我們加快辦案進程，雖然沒挑明，但是態度很明顯，就是不允許都江縣過于動亂，雖然沒有一句話讓我們縮減打擊面，但是實在就是要求我們縮減打擊面，不然辦案效率怎么提高呢？”武廷法一肚子氣。

“您先息怒。難道這里面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嗎？”

“黨政兩個一把手，都讓我要顧大局，我還能怎么回旋呢？”武廷法喝著茶，平靜下來，才慢慢想“怎么回旋”……

“是不是可以折中一下呢？不查那么多人，但是深查幾個大的……”李艷青試探性的建議。

武廷法先是皺著眉頭，借著目光一亮，最后一拍大腿，“有點道理，讓我想想。”

武廷法來回踱步一番之后，就想到了一個辦法，說道，“確實可以抓精，不抓多，抓精的話，就可以多拉幾個都江縣縣委班子，最好把魏曉東給搬走，他和市里的幾個人關系密切，搬倒他，肯定就能改變當前廣陵官場格局……呂省長就可以趁機安排人進來……”

“據我所知，魏曉東和余建中私人關系很好，我懷疑……”李艷青笑了起來。

就在都江縣村民自殺案，大家都已經塵埃落定，記者紛紛開始返回省城和京城的時候。

都江縣再起波瀾。

這次波瀾的核心人物，依然是馮友才的妻子。

不過這次不再是她孤軍作戰，而是多了一個人，一個暫時還很少出現在媒體和輿論中的職業：律師。

這個律師名宋世明此前本是廣陵檢察院的公職人員，92年下海，創辦了廣陵第一家律師事務所，這幾年廣陵的法律糾紛還不算，法治法制在國內很多領域還比較欠缺。

這也是很多外資進入國內，比較憂慮的地方。

因為法治法制不健全的地方，就意味著大量的“潛規則”“黑箱操作”可能會發生，沒有“法律法規”這種擺在臺面的“明規則”，他們擔心自己在國內的商業利益得不到保障，會被侵犯，遇到事的時候，也不知道求助于誰。

一句話就是：不懂國內的游戲規則，感覺會被坑。

所以敢于勇于“第一個吃螃蟹”的，永遠都是國內走出去的“華僑華人”，他們熟悉自己祖國的規則，這里面尤其以還沒回歸的“香港”投資國內熱情最大。

但是即便是這些港資，其實有時候，也對國內的法治環境表示“擔憂”。

國內大部分官員，其實也沒適應法治，雖然提出了“依法治國”的口號，但是要真正落實到體制深層，還需要大量時間和案例的“教育”……

所以此次這個宋世明跳出來為這個農婦維權，實在大大出乎全部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