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言看著孟姑娘手中的碗像是在發怔,半晌問道:“所以,我遇到你所經歷的是虛構的幻境?”
“算是吧,那是由你的意志虛構出來第九十九個的小世界。”孟姑娘一手端著碗,另一只手似乎是在熬湯,湯水是無色的,上面也沒有冒熱氣,“若不是怨靈在最后放松了防范,我可能也進不去你這個小世界,你對外界和其他人的防備太深了。”
喬亞不置可否,繼續聽孟姑娘講道:“我雖然進入了這個小世界,但也只能是引導你自己走出來,不然很容易使你的意志再次崩潰,小世界崩塌,你的魂魄也會被怨靈直接收走。”
“所以,你那幾次提醒我傅煌的變化,就是在引導我走出幻境。”喬言下神似的盯著那湯水,她猜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孟婆湯了,“也就是說,傅煌在我的小世界里的表現,其實也是受了我的意志的影響。”
孟姑娘嘆了口氣,“差不多就是這樣吧,你在最初的世界受到的刺激太大,也就漸漸在輪回中對傅煌和你們兩人的感情失去了信心,一昧認為他深愛的人是初靜兒,才會導致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其實在最開始,傅煌他沒想放棄你,卻錯估了你的自我放棄,以致最后釀成了悲劇。”
話說著,孟婆湯已經熬好了,還是無色,還是沒有熱氣,然后孟姑娘遞給了喬言。
喬言接過去,在湯中照見自己慘白的臉色,“在最初的那個世界,我們最后的結局,是什么樣的?”
孟姑娘沒說話,給喬言指了指往生門旁邊的一面半人高的雕花銅鏡,道:“這是輪回鏡,在這里你可以看到你想看到的。”
喬言順著看過去,看見鏡子里面的她滿身鮮血躺在傅煌懷里,看見慶陽幫的大當家被副手一槍擊斃倒在一旁死不瞑目,看見初靜兒渾身癱軟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還看見傅煌摟著她,一遍又一遍喊出喬喬這個親昵的稱呼。
他在那個朝陽初起的早晨摟著她喊出了第一聲喬喬,自此成了兩人之間最親密無間的秘密。
那時朝陽正好,他額頭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露水,順著下頜滴在她的睫毛上,她聽見他說:喬喬,陽光雖暖,有你才美。
然后他們相攜著起身,背離朝陽走向巷子里永久的黑暗。
曾經他在無數個相擁的早晨醒來,用低啞而溫柔的聲音喊她一聲喬喬,可惜今后再不能聽見。
如果你身處黑暗,你是渴望光明,還是陪伴?
她曾經無數次懷疑過的這個問題,原來他早就給了她答案。
輪回境中早就沒有了畫面,喬言的視線漸漸回到手中的孟婆湯。
“我如果去投胎,我們還會有來生嗎?”
“不會。”孟姑娘道,“一碗孟婆湯,前塵往事盡散,你所謂的前世也就不過是一則故事,哪還有什么來生。”
“好,我知道了。”喬言說過了這句話,便抬腕喝下了手里的湯,而后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往生門。
忘川河畔重歸寂靜,孟姑娘看著往生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身邊的孩子,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他們明明還會有一世的緣分,為什么不告訴她。”事實上,傅煌和喬言在輪回三世后確實還會有一世緣分,只不過兩人身上殺孽太重,輪回轉世之后過得很是清貧,但也會幸福平安一生。
孟姑娘沒說話,她看向奈何橋下的來者,是時常來忘川串門的黑無常。
孟姑娘在第一次見到黑白無常這對小情侶的時候,兩人似乎正在吵架的間隙,雙雙沉默著。
起初是白無常先給她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白無常,夜白。”
孟姑娘點了點頭,而后看向正要說話的黑無常,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黑無常,讓我猜一猜你叫什么名字......”
她半闔眸想了想,玩笑般的口吻道:“你們的名字肯定是相對應的,他叫夜白,你叫......天黑?”
神經病啊......黑無常面無表情,“我叫光影。”
孟姑娘當時煞是可惜,她覺得夜白和天黑才是絕配。
光影三兩步就到了奈何橋上,往橋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小聲道:“那位大神沒醒著吧?”
“這我可不知道。”孟姑娘轉身整理她的碗和湯水,“很多時候,他就算不醒也能知道一些事。”
光影泄氣似的塌了塌肩,轉過身又找孟姑娘去了,“那你剛才為什么不說啊?”
“這世上哪有這么多為什么。”孟姑娘淡淡道,忽然站定往橋下看過去,“又來人了。”
這是一個披著淡紅色素紗的姑娘,看著奈何橋畔的漆黑橋墩愣了愣。
半晌美人蹙眉,抬頭看見奈何橋上站著的兩人,“兩位姑娘可是孟婆和......黑無常?”
孟姑娘點了點頭,招呼道:“上來說話吧。”
紅衣姑娘看著黑無常笑了笑,“我原先以為,黑白無常真的如同書里說的那般是牛頭馬面呢,不想竟也是這般美貌的女子。”
她又指了指孟姑娘身邊的黑衣童子,“這位小公子是?”
孟姑娘將自家的面癱兒子摟了摟肩膀,笑道:“這是我兒子。”
紅衣女子臉上略驚訝,心想傳說果然不可信,不光黑無常是貌美女子,連孟婆都有了兒子。
“姑娘貴姓?”
“免貴姓尚,單名一個什字。”
“尚什......”孟姑娘念著名字,半闔眸想了些什么,半晌抬眸又問,“尚姑娘可有什么執念未消?”
紅衣姑娘愣了愣,“啊?”
“來我忘川者,皆為心懷執念之人,或者說姑娘在塵世可還有心愿未解?”
“......執念嗎?”紅衣姑娘目光漸漸放遠,看向幾人頭頂灰蒙蒙的天,“我的執念該是那個叫無歸的人......”
“無歸?”
“無言的無......無所依歸的歸。”她的目光深邃,恍惚又迷離,像是在懷念,又像是想忘記,“他說若有一天他不告而別,叫我不要去找他......或許他最開始,就告誡了我,是我一廂情愿,不愿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