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乾元手都開始哆嗦起來了,他指著倒在血泊中的聶含云,“瓊兒……這……這是怎么回事?”
莊瓊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吳規身上轉移至莊乾元,突然咧開一張嘴笑得像個孩子,“如你所見,父親,我把她給殺了。”
都已經看見了既定的事實,莊乾元卻自始至終都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瓊兒,是不是有人挑唆于你。”
邊說著,他目光撇向靜默不語的吳規,若有所指的話誰都明白了。
“才沒有呢,爹爹。”莊瓊癟了癟嘴,這模樣著實可愛的緊,只可惜被她滿身的血給破壞了,“你總是懷疑吳規哥哥,可他明明什么都沒做。”
“當然,就算他做了什么,你也是活該的。”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莊乾元心驚肉跳地往外看,生怕這一番話會被外面的人聽了去。
莊瓊莞爾一笑,“我說什么爹爹還能聽不懂嗎?反正我也已經替娘親報了仇,接下來就是吳規哥哥的滅門之仇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握著手里的匕首,看都不看一眼又捅進了聶含云肚子里。
“住手,瓊兒。”吳規輕輕皺了皺眉,向莊瓊伸出一只手,“過來我身邊。”
他實在看不過自己打小認識的妹妹成了這么一副瘋魔的模樣。
先前相處之時,吳規不是沒有發現過莊瓊的異樣,但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么嚴重的情況。
而且,他原本以為莊瓊這病癥和他一樣,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么一回事。
他伸著一只手,正垂眸像是在思索些什么,手卻始終沒放下或收回。
莊瓊臉上的笑漸漸淡去,她有些神情無措地看著吳規白皙修長的手,又看看自己滿是血污的手,連連搖頭,“臟……”
“不臟。”吳規溫聲細語哄她,“乖,過來。”
尚什在旁邊單單是看著都覺得感動。
還有什么能比相愛的兩人生死相依、不離不棄來得更讓人感動呢?
吳規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自打兩人將那段過往說開之后,她便再也沒有枉自揣度過他的心思。
其實,他未必有多么好,眸子里不再有千山萬水,只有一個她;也不再能掠過三千春風,伸出的手也只朝向一個人。
春風不與他的眉眼纏綿,他也就只是一介尋常男子。
只是眉眼間一抹似曾相識的溫柔害人相思。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莊瓊似乎被說動了,雙手撐著地就要爬起來,站到一半被莊乾元一把拉過去。
莊瓊踉踉蹌蹌被扯到莊乾元懷里,扭過頭去看他,莞爾一笑道:“爹爹這是舍不得女兒嗎?”
莊乾元不說話,攥著莊瓊的手越來越緊。
“可是當初你要害死娘親的時候怎么不會舍不得?”她頓了頓,突然說,“沒關系,爹爹你就要去下面陪著娘親了。”
便見她笑容燦爛,手中握著的還沾染了聶含云的鮮血的刀直接捅進了莊乾元的胸口。
她嘻嘻笑起來,“善惡終有報。老天爺無眼,我便自己動手。”
“還有,你對吳家堡做的那些事,現在應該不成秘密了,死了也好,不用承受今后臭名昭著的名聲了。”
“女兒知道爹爹最好面子,才做了這一步,您看女兒多體貼,還是您的小棉襖吧?”
莊乾元被莊瓊一句接一句的話給堵的不能開口,眼睛轉向默默走到莊瓊身后的莊承志。
很明顯了,莊承志早就和莊瓊站一起了。
他這個徒弟自小便對他的女兒有心,可莊乾元看不上他,一個無父無母無勢力的小子,怎么能憑著一腔真心便娶走他武林盟的大小姐。
況且真心值多少錢?又能保持多少年?
吳規這么一個人,不管是因為權勢還是要報仇,不也拋棄了這個尚什嗎?
莊瓊終于扔下了匕首,拍了拍手,轉而笑對吳規,“咱們走吧,去吳家堡找那些欺負你的旁系,好不好?莊乾元和旁系做的那些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人人得而誅之,他們不會有好下場的。吳規哥哥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殺了他們。”
“停手吧,瓊兒。”吳規眼里終于有了情緒,那是清淡的憐憫和疼惜。
沒有愛意。
莊瓊睜大了眼,“我不要,所有欺負我們的人,都得下地獄。”
“我自己能動手,你又何必牽扯進來?”吳規的手收了回來,突然走了幾步,一邊道,“你冷靜一下,跟我去醫館。”
他想說帶著她去看看身上有沒有傷。
不料竟是這一句話刺激了她。
“我沒病!”莊瓊大喊,“我很正常,為什么要去醫館,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吳規沒動作,嘴里卻說:“我不會不要你。”
不愛和不要,這是兩個概念。
莊瓊眼眶通紅,突然指向尚什,“你喜歡她是不是,我看到過你夜里偷偷去她的房間,你為什么要背叛我?你現在還想著保護她!”
吳規身上有吳家堡獨有的內功心法,為歷任家主獨門武功,不知道為什么會被莊瓊知道。
吳規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拉著尚什到自己身后,“瓊兒……”
莊瓊突然動手,一手銀針撒向兩人,卻都被吳規和尚什一一躲過。
吳規自始至終不敢放松警惕,方閃開最后一根銀針,突然感覺左邊有一道疾風。
然后有人推開了他。
是尚什。
被莊承志一劍砍在了脖子上。
真慘啊。
尚什半邊脖子上一個豁大的刀口,血肉翻涌,猙獰嚇人。
吳規甚至覺得,只要他輕微碰一碰懷里的人,她的頭就會整顆滾落在地。
莊承志一刀不成,還想再來一刀,卻被人在身后突襲了。
莊瓊也是,脖子上被人拿手刀砍了一下,也暈過去了。
吳規動也不敢動,只哆嗦著手按住尚什脖子上的刀口。
鮮血染滿了他的手,他渾然不覺,突然想起那個女子一身紅衣,語笑嫣然地問他——
策馬江湖,可要同游?
他說好。
眼前是紅色紗衣,是漫天秋雨,是刀光陣陣。
他恍惚中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吳規,還是無歸?
他抬起頭來看著來人,竟是見到了自己已經死去的父母。
他覺得自己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