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的洛長風其實對外面發生的事情并不是一無所知,她年紀小,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不知道。當然她也無權去評判什么。本以為進了宮之后總會遇到一些不可避免的刁難,最起碼那位文妃總歸是要小心一點的,可她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人。這么一等,竟也過了兩年。其間還發生了一件事,便是不知道文慧妍怎么惹了皇帝不開心,什么征兆都沒有,竟從妃被貶為了嬪。她本就不算受寵,先前在后宮靠著丞相府橫行霸道,早就不知道和多少妃子結了仇,一朝被貶,眾妃嬪紛紛接收到了皇帝的某種信號,忍不住動手了。所以兩年來,文慧妍的日子是真心不好過。她也曾向丞相府示意過,求救過,但丞相府都自顧不暇,哪里還會顧得上她的事,躲都來不及。洛長風玩性大,又不怕皇帝,便在某次宴會后問出了這個很多人都不敢問的問題。皇帝當時醉意微醺,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聽見洛長風的問題之后,整個人身上的氣息變得凌厲,看著洛長風的目光懷念又疼惜,還有痛苦。這目光太過復雜和深沉,洛長風暫時還看不懂,但這并不妨礙她聽見皇帝的話:“她敢叫你疼,朕便也讓她痛……風兒,風兒……”他臉上漸漸生出笑意,伸出手要去碰她的臉,“如今再也沒有人能妨礙我們了,誰也不行……”莫名其妙背了鍋的洛長風不明所以,說實話她真不知道文慧妍哪里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可看皇帝的臉色,沒有半點的糊弄,全是認真。算了,洛長風想,可能是文慧妍私下里想動手,被皇帝發現并擋下來了吧。洛長風對此并沒有什么負罪感。這宮里有很多人對她有敵意她都知道,那些偽裝善意虛偽的討好她也知道,但若是文慧妍得手了,她倒霉了,相信除了皇帝,到時候沒有一個人會站在她這邊。她愿意做一個善良的人,但也沒有多余的善心,拿自己的落魄去成全別人的歡欣。皇帝的手在她臉上摸索個不停,洛長風嫌棄地躲開。皇帝又不樂意了,你不想讓朕摸朕還非得摸。他捧著洛長風的臉固定在他面前,嘴里呼出的酒氣若有似無噴在她的鼻息間。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強硬:“你別動了。”洛長風的性子也上來了,憑什么你不讓我動我就不動?兩人掙扎著,身子歪歪扭扭的。皇帝像是真的醉了,連最起碼的儀態和身份都不管了,洛長風越鬧越覺得不對勁,趁其不備,使勁推了皇帝一把。皇帝一時不察,也是沒想到洛長風真的會用這么大勁,畢竟他可是時時刻刻都照顧著她,用的也都是些巧勁,就怕一不小心手上沒個輕重傷到她。可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一點兒都不在乎他。皇帝像是被這一推給推懵了,仰躺在在墊子上,一動不動。洛長風揉了揉手腕,再看看地上的皇帝,鼓了鼓嘴跑出去了。門口站著的向川一瞧出來的人,愣了片刻。洛長風可不管他愣不愣的,直截了當地說:“皇上醉了,你快找人去照顧他。”這話就讓向川更愣了,他跟在皇帝身邊二十多年,還真沒見皇帝醉過幾次。實話實話,這次宮宴皇帝喝的真不多,遠遠到不了醉酒的程度。不過他腦子靈光,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皇帝大抵是裝醉,和小姑娘鬧騰呢。但是……怎么就把人直接給鬧騰走了呢?“真是辛苦洛小姐了。”向川沉吟片刻,眼神詢問,“敢問一句,您在里面瞧著,皇上的心情可是好些了?”皇帝心情好不好,洛長風不知道,但看向川這反應,皇帝是有心事?向川一看,有戲,便再接再厲,“畢竟皇上他是不會跟您生氣的,可我們這些奴才就不一定了,萬事得小心著……”洛長風良心開始不安了,“皇上……他是因為什么心情不好的?”向川躊躇了一瞬,微微湊近了洛長風,聲音壓低了:“最近北邊宣國在鬧事,皇上他有些煩心。”洛長風這兩年一直都在皇宮里,很少去關心前朝的事,但她有一種天生的敏感的洞察力,是只針對軍事戰爭一類的,聽罷心頭微動。原來皇帝是因為煩心事才喝醉了啊……那么她剛才是不是有點兒狠心了?洛長風的良心又開始作祟了。向川垂眸,掩飾起眼底的情緒,又對洛長風道:“皇上他雖然不說,但心情這兩日都不大好,奴才們也不敢多說什么,就怕一不小心說錯了話惹惱了皇上,可洛小姐對皇帝來說意義不同,你去寬慰兩句總比我們好用,要不……您就體諒奴才則個,再進去一趟罷?”他這是在給洛長風一個臺階下,他在宮里這么多年,察言觀色的本領早就修煉地爐火純青,洛長風的反應都在他意料之中呢。洛長風眸光微閃,轉身又回去了。向川松了一口氣。她入內的時候,皇帝已經自己一個人從地上爬起來了,此時正獨自坐在窗前,懶洋洋的倚著椅子的靠背,像是酒醒了似的,又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酒,開始自酌自飲。洛長風進屋,皇帝瞥了她一眼,沒搭理她。“別喝了。”她去搶他的酒杯,“酒喝多了對身子不好。”皇帝向來順著她的意,若是在以往,早二話不說放下杯子了,偏偏今日是要跟她作對似的,不僅不放下,還當著洛長風的面喝了一大口。洛長風看著他,半晌微微垂下眼睫,緩緩的走到了他面前去,重新又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皇帝壓根不看她了,連句話也不說。但那一大口酒之后,還就真的不再喝了。洛長風的手放在膝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點一下,也隨之久久的沉默著,就這般過了半晌,皇帝終于憋不住了似的,道:“怎么不說話?”“向川說你心情不好。”洛長風埋頭,聲音悶悶的,“我得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