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儀姐兒視線終于抬高,這一次俯視了習驚鴻,滿臉驚疑的盯著他,轉著眼珠子,似乎還沒能消化習驚鴻突然轉變的身份。
便是習驚鴻也忍不住的逗了儀姐兒一句,“儀妹妹自然當叫我一聲哥哥的,往后,還望妹妹多多照應了!”
習驚鴻一本正經的坐在床上還稟手彎了個腰,儀姐兒滿臉通紅的盯著他,實則心里動蕩的受到了非一般的驚嚇!
小人兒還未回過神來就被岳三郎給抱了出去,坐在廚房的門口撐著小臉一直呆呆的望著漆黑的院子,就連蓮姐兒拉她去洗腳都沒得反應了。
“阿奶,儀姐兒傻了?”蓮姐兒跑到灶火前去問梁氏,梁氏忙天荒地的出來一看,拍著腿‘哎喲’一聲,一掌拍在儀姐兒的額頭上,“姐兒回魂咯!”
儀姐兒只覺得額頭火辣辣的,癟著嘴抬頭望見是外婆,一把就抱住了外婆的腿,望著小腦袋癡癡的問了句,“外婆,鴻哥兒是我哥哥?”
梁氏這才‘噗嗤’一聲笑出來,原來真是個癡姐兒,這樣的事都能鉆了進去出不來!
梁氏也是吃過飯才曉得鴻哥兒這事的,茶娘當然不敢詳細的都和她說了,只道是岳三郎的一個遠方朋友家里有難不得不相助這一番,不過是替哥兒養病又給了二兩銀子,說好了還有報答的時候,梁氏是個信佛的人,心底本就向善,更何況這是岳家,她也沒什么好說的。
但茶娘卻又交代說最好是對外只說是娘家遠房的外甥,梁氏想想自然也是這個理,朋友不比遠房親戚更能封人嘴,免得招來閑言碎語的麻煩,也省的自己女兒一些事。梁氏被糊弄著答應統一了口徑,茶娘并不擔心自己阿娘這邊,她現在最擔心的是儀姐兒。
習驚鴻到底怎么回事儀姐兒或許人小還不明白,但她卻是最清楚習驚鴻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岳家房屋雖少,但岳三郎與茶娘的里屋上頭還吊了一層閣樓,閣樓是木板搭的,樓梯就在岳三郎與茶娘的床縫間,這個閣樓本是留給儀姐兒再大些自己住的,現在梁氏帶了蓮姐兒來便收拾了給她們住。
不過,即丈母娘帶著侄女來了,岳三郎也不好再繼續住在屋子里,他抱了被褥又去習驚鴻睡的屋里,岳老爺子年輕時收斂了一幅涼榻,因為有些破舊,當初分家時春娘并為瞧上眼便留了下來,岳三郎便暫時睡了過去。
習驚鴻瞧見岳三郎抱著被褥進來也并不覺得意外,只他從小都未有人同他共睡過一床,所以也實在邀不出口,便只好問道:“姨父,不如我睡涼榻。”
岳三郎當然拒了他,“我不過睡一晚,你卻要白天黑夜都躺著,床要舒服些你睡著便是。只是,你是否不習慣與他人共睡一屋?”
岳三郎雖沒見過大世面,但救習驚鴻那晚也是摸過習驚鴻身上所穿的衣料的,他見都未曾見過那些布料子,只猜定他出生不凡,能穿得起那些料子的人家,只聽說哥兒姐兒們都是有自己的院子的,一個院子就比自家全部人住的都大,他自也聽說過,這樣的哥兒有人伺候不說,還自己睡一間又大又寬敞的屋子,那一個床都比他們三口睡的大。
如今雖人落了難,岳家的家境不是那清寒的,但也并不富裕,岳三郎自知并不能讓這少年多少如意,但到底也不愿別個住的太不如意了。
習驚鴻撿了一條命,躺著這幾日心境已大不同以前,從前的他只怕鬧破了天也絕不會愿意躺在這樣的床上,躺在這樣的人家里,但如今蓋的睡的都有補丁不說,他至少也有幾日未曾洗澡了,身上的衣服更不是日日都換,比起從前那金銀窩里的潑天富貴日子,他吃的算是粗糠苦菜,睡的就是狗兒窩,無人專門伺候,就是同睡一屋子的那都是守夜的小廝或丫頭,府里的奴兒都要過得比這好,這些都實在是從前習驚鴻此生未曾想及的貧苦和磨難,但那又如何?
他撿回了一條命,是岳家救了他且收留了他。
救命之恩大于天,只有真正的面臨過死亡才知道它的可怖,才知道命的珍貴,比起活下來,受苦又算的什么?更何況,他已漸漸的并不覺著這是苦了。
如今的習驚鴻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習驚鴻了。
“睡睡就習慣了。”
習驚鴻這般回了岳三郎,岳三郎笑了笑,給自己鋪了床又去打水來給習驚鴻擦身子擦臉,還扶他起身去入了一趟廁之后,習驚鴻再躺回床上又是一身的汗,他摸著自己還沒有太多知覺的腿又些憂愁,那邊岳三郎卻已經熄燈睡下了。
儀姐兒洗了腳擦了臉爬上床躺進被窩里,蓮姐兒和梁氏已經上了閣樓,梁氏體重,走路聲‘咚咚咚’的十分震響,儀姐兒躍躍欲試的想從被窩里爬出來也去閣樓上,還是茶娘一把摁住了她的小身板,虎著臉道:“天晚了,該睡了,再胡鬧小心夜貓子來抓你!”
茶娘最愛這般嚇唬儀姐兒了,一向膽大的儀姐兒甚都不怕,便就怕這夜貓兒,便是屢屢中招,立即就躺在被窩里露出一雙圓臉大眼睛出來,頓時動也不敢動了。
蓮姐兒趴在樓梯口露出一顆小腦袋來‘哧哧’的笑,看到儀姐兒不動了便回頭對梁氏喊道:“阿奶,儀姐兒怎這般笨!?我阿娘說了,根本沒有會來抓小娃娃的夜貓子,都是唬人的!儀姐兒偏信了!”
梁氏立即‘咚咚’過來把蓮姐兒抓到了床邊去,大巴掌‘啪啪’兩聲排在蓮姐兒的屁股上,小聲的訓斥道:“叫儀姐兒聽見你這話,看我怎么打你!”
雪娘膽兒大,把孩子教的也膽大,從小就不好唬,好不容易儀姐兒是個天真又癡的,若真叫她曉得了,茶娘往后還好做阿娘的?
梁氏是為著自己女兒,對她來說,十個孫女都比不上自己任何一個女兒,若是有個孫子還差不離,但偏偏雪娘不爭氣,也是命喪,和自己一般命里差的,落得沒命的那兩個都是小子,哎!
蓮姐兒捂在被子里‘嗚嗚’的哭,哭聲一聲高一聲低的,嚇得儀姐兒真的以為是夜貓子來了,抱著茶娘的胳膊瑟瑟發抖,小人兒一晚上都十分的老實。
于是茶娘便趁機小聲的在她耳邊吩咐,“姐兒,若有外人問起,你便說鴻哥兒是哥哥,其余的一概不知,可記住了?除了阿爹阿娘還有鴻哥兒,別的人都不知道是你救了鴻哥兒的,這件事阿娘要你再也不許提起,你可做得到?別個問鴻哥兒的來歷,哪里來的,怎么了,你只許搖頭稱不知,阿娘要你做的這些,你可做得到?”
(天津)